林彪 军队 文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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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章标题 : 《昨 天》第二五六期
帖子发表于 : 周日 11月 10, 2024 8:51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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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 天》第二五六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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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1月31日创刊 2024年9月30日第256期

本期目录

〖上海文革专辑4〗

史林一叶

叶昌明 我所知道的上海文革中军队“支左”情况
一、驻沪三军积极投入“支左”
二、“支左”中存在的问题
三、“支左”人员在几个区、县压制造反派的事例
⒈ 南汇县发生的“金、王、施、马事件”
⒉ 长宁区发生的三个问题
⒊ 静安区抓刘政明和姜达柱的问题
⒋ 宝山县抓、判黄志金问题
⒌ 虹口区刘文光、袁松柏问题
⒍ 释放五个区(局)老头头的问题
⒎ 青浦县“二月镇反”、镇压造反派的问题
四、“支左”人员的撤出

风云人物

蒋寄梦 杂忆侯邦琪

生逢乱世

忻 田 我对上海文革的儿时记忆片断

书海泛舟

李 逊 《文汇报》与“‘四一二’炮打张春桥”(《革命造反年代》选读)
郑 重 一个《文汇报》记者的文革前期日记(《郑重其事》选读)

故纸堆

李晓航提供 渔歌子录入 《文汇报》情况汇报(二)
编读往来
感谢读者冯锡刚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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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林一叶】

我所知道的上海文革中军队“支左”情况

叶昌明

《昨天》编者按:本篇是叶昌明先生正在撰写中的回忆录片断。本刊曾发表过由复旦大学历史系和上海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合作整理的“上海文革史研究资料汇编”(自印书)中的《叶昌明工作笔记》的“凡例”(《昨天》第17期,2013年5月30日),叶昌明所写的《对“工总司文献汇集”〈导读〉的一些感言》(《昨天》第153期,2020年5月30日)、《简评〈我所亲历的“安亭事件”〉》《上海“工总司”的建立和早期机构人员情况》和《关于“工总司”主要核心成员的生活待遇问题》(《昨天》第194期,2022年2月28日)、《对丁育民“参与处理‘安亭事件’”一文的几点质疑》(《昨天》第243期,2024年2月28日),可参看。
作者简介:叶昌明,上海嘉定县人,文革爆发时为上海合成纤维研究所工人,时年22岁。在文革中参加造反运动后,历任上海工人革命造反总司令部常委、上海市革命委员会常委、上海市总工会副主任。1982年被上海市中级人民法院以“积极参加反革命集团罪、阴谋颠覆政府罪、策动武装叛乱罪、诬告陷害罪”判处有期徒刑15年,剥夺政治权利3年。

一、驻沪三军积极投入“支左”

(本节参考了上海大批判写作组编撰的《上海一月革命大事记》和李逊著《革命造反年代》第26章“市革会与军队的关系”有关内容。)

1967年1月21日,毛主席对南京军区党委给中央军委的请示电报作出批示:“林彪同志:应派军队支持左派广大群众。请酌处。以后凡有真正革命派要求军队支持、援助,都应当这样做。所谓不介入,是假的,早已介入了。此事似应重新发出命令,以前命令作废。请酌。”
1月23日,经毛主席批准,发出了中共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中央文革小组《关于人民解放军坚决支持革命左派群众的决定》。
毛主席、党中央关于军队在文革中要“支左”的决定发布后,在上海的张春桥、姚文元于1月23日下午接见了驻沪三军负责人,张春桥讲话中指出:“关于解放军介入、不介入的问题,现在很明确了,中央给上海的(1月11日)贺电中有军委的署名,这就是介入,用这样形式署名还是第一次。上海的形势很好,工人、红卫兵、机关干部还要联合起来,现在就缺少一个‘兵’。驻沪三军应该支持左派,应该站在左派群众这一边。部队由不介入到介入,要做大量的政治思想工作。上海部队出来支持左派,使夺权斗争的形势会发生很大的变化,对全国会有影响。毛主席对上海革命造反派的夺权斗争很重视,希望上海的部队在支左的方面也做出榜样来。”(引自《上海一月革命大事记》)
1月23日,毛主席的指示和党中央的决定传达后,驻沪空军部队“立即派出联络员,到工总司和市委机关联络站等革命群众组织访问,接洽支持革命左派的问题”。1月24日,“驻沪三军指战员热烈响应毛主席关于‘支持左派广大群众’的伟大号召,在市内举行盛大武装游行。”1月25日,《解放军报》发表重要文章《人民解放军坚决支持无产阶级革命左派》,“驻沪三军的广大指战员坚决支持无产阶级革命派夺权,又举行了游行以示声援”。当天,“工总司”等组织在人民广场召开“打倒刘、邓大会”,驻沪三军参加了大会,“这是文革以来驻沪三军第一次同革命造反派一起公开集会”,向刘、邓等党内一小撮走资派猛烈开火。
驻沪三军负责人还依照张春桥接见时的讲话精神,“立即派出大批车辆、人员到车站、码头,帮助革命造反派搞好交通运输。东海舰队在一月中旬就已派出部队到上海港码头参加装卸工作,现决定增派人员。驻沪空军决定当天派出十辆卡车、数百名战士,到海港帮助疏运物资。警备区派指战员八百余人和四十辆卡车分赴车站和码头,同时还派出三百人去帮助加工、运输煤球。”
毛主席指示和党中央决定发布后,上海警备区、东海舰队、空四军迅速行动,各自设立了“支左办公室”,先后派出参加“三支二军”的干部和战士近二万人(次),进驻过全市近二万个单位。
上海三军在对地方支左上采取分工负责的办法,大致是——
上海警备区负责:十个区和十个县(由区县人武部负责),文教卫系统的局和体委,工交系统的铁路、交运、邮电、房地、建工、轻工、手工、化工等局。
海军东海舰队(上海基地)负责:市科委系统,市财贸系统,工交系统的一机、纺织、仪表、冶金、电业、港务、海运、长航等局。
空四军负责:全市公检法单位的军管和工交系统的二机局(军工企业)。
上海的大学,是军宣队与工宣队一起派驻各校的,三军怎么分工的,记不起了。
驻沪三军的支左人员一般只派驻到区县局级(单位),其负责人参加本单位的“三结合”革委会,担任领导工作。以后在向下属单位派驻工宣队也同派军宣队时,就由负责所在系统支左的军队派出。在市革会的“一、二、三、五、六工宣办”与市革会有关组(部门)“合署”时,同级军宣队负责人也同时成为“组办”的负责人。此外,上海有一些军事科研和军工生产(运输)单位,原来有驻厂(所)军代表的,也自然成为本单位的支左军人(但不含部队编制的厂所),如上海柴油机厂和一些造船厂有海军的驻厂军代表,飞机厂有空军的军代表,类似的还有一些总后勤部所属的工厂。
整个上海文革过程中,驻沪部队与上海革命造反派的关系,总的来讲相处得还是较好的。在上海由于三军的支左对象有明确分工,各负其责,这就避免了多方插手和你支一派、我支一派的混乱。从全市看,驻沪部队都支持市革会,支左工作上服从市革会的领导,局部出现问题时也能按市革会的意见办事。
整个文革期间,“工总司”与驻沪部队相处较好,特别是与驻沪三军的各“支左办公室”关系密切,得到他们的支持。在文革初期,毛主席和党中央的“支左”指示一发表,驻沪部队立即表明了支持“工总司”的态度,警备区还应要求向“工总司”总部派出了“支左小分队”。我在总部工作中与三军的支左办公室有着许多接触,他们对“工总司”是很支持的。1967年3月20日发生宝山县人武部组织民兵在县城武装游行,向造反派示威。我接到反映此事的电话后,即向上海警备区支左办电话报告,又赶到支左办去询问。警备区副政委兼支左办负责人李彬山亲自接待我,并向我介绍已给宝山县人武部打了电话,严肃批评了他们,还通报给了各区县人武部。

二、“支左”中存在的问题

在1967年“一月夺权”时期,中共中央1月14日发出《关于不得把斗争锋芒指向军队的通知》,通知说:“任何人、任何组织,都不得冲击人民解放军的机关”。“否则,就是破坏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1月28日发表《中央军委八条命令》,“八条命令”,规定“坚决反对右派,对那些证据确凿的反革命组织和反革命分子,坚决采取专政措施”;“对于冲击军事领导机关问题,要分别对待。过去如果是反革命冲击了,要追究,如果是左派冲击了,可以不予追究。今后则一律不许冲击。”。2月间,发生了几位元帅和副总理在北京中南海怀仁堂中央碰头会上对中央文革小组激烈提出批评意见的所谓“大闹怀仁堂”事件,后被贬称为“二月逆流”。
受上述情况影响,上海驻军在早期的“支左”中也出了些问题,主要发生在区县人武部和公安局军管会(组)。一些区县人武部把向支左部队(领导干部)提批评意见,或与支左部队(领导干部)工作上有分歧意见,都看成是“反军”,采取了不恰当的压制,甚至镇压措施。据我所知(现还记得的),在上海十个区和十个县中,“支左”存在过问题的约有:长宁、徐汇、普陀、虹口、闸北、静安等区和青浦、宝山、南汇等县。在上述区县中,甚至有当地“工总司”组织的头头被抓和准备判刑。又因为区县人武部与地方党政关系密切,所以有些问题发生的原因,也不仅是人武部的,地方党政干部也有很大责任。
当时上海警备区也注意到了这些问题,采取了一些解决措施。在全国按中央精神“反击二月逆流”之后,1967年6月9日,上海市革会召开了一次有关郊县问题的会议,上海警备区廖政国司令员、李彬山副政委在这个会上讲了郊县支左中存在的问题,当时我在工作手册上有摘要记录,现转录如下:

1967.6.9,关于处理郊县问题会议
——警备区廖司令、李副政委
廖司令:上海形势就全国来讲是大好形势。在二侧(注:指上海市的两侧邻省),江、浙都武斗得很厉害,南京有好转,浙江还有发展,(红暴)又有人来。
看对青浦问题怎样处理好,大家研究一下,主要是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
青浦、南汇问题,就警备区本身来讲还是有错误毛病的,去年搞四大时也搞得很糟,要进行整顿。没能很好学习,有些问题理论上通,思想上没通,又没经验,出来支左时没有很好地训练。
(支左干部)现在集中到浦东大楼(上警招待所)集训,张春桥作了报告,大家讨论。过去由于认识不统一,支左工作上口径也不统一,由于思想上不通,对中央的指示也没有很好地贯彻。
今天大家来研究一下,统一思想、认识,解决这些问题。
李副政委:上海的条件很好,春桥、文元都在上海,其他地方没有这个条件。
廖司令:上海,从历史上来看,每次工人运动都是走在前面。南京、杭州的工人运动都是跟在学生后面跑。
柯老没逝世前,刘、邓的路线受到了抵制。
学生是冲劲大,但考虑问题不是那么周到,说干就干,干到哪里不知道。
李副政委:城市与农村的矛盾也出现了,发生了武斗,影响了革命的大联合、三结合,另一方面要珍惜上海的大好形势,值得我们注意。
上海的形势是全国最好的了。
青浦问题,其他地方也有不同的程度出现。
95%以上都是好的。

从廖司令员的讲话可知,上海警备区也承认他们的支左工作上有错误,还特别点了青浦、南汇两个县,并正在采取措施改进。但从下面提到的几个区县人武部的情况来看,只有南汇县人武部能直接、公开地承认犯了错误,也是唯一主动发布“平反公告”的。而静安区对抓刘政明、姜达柱的态度,在“静分部”1967年5月25日会议上,区人武部的发言还是:“刘抓得也对,(刘)表示要悔改,故放得也对”(见《叶昌明工作笔记》第126页)。文革后的《静安区志》则讲因是“由于王洪文等人的干预”,刘、姜才被释放。长宁区的“廖马唐事件”发生后,时任人武部长虽被调去上海后方基地(小三线)工作,但问题没真正解决,直到批林批孔运动中才算解决了“平反”的问题。而最严重的青浦镇压造反派问题,虽有市革会和警备区的多次指示,却迟迟不能落实。被廖司令点名后,也只是让县公安局的“公革会”出面,抛出一份为一些被抓造反派成员的所谓“平反公告”来搪塞。实际是不认错收手,继续挑唆农民进城围殴城镇造反派,武斗仍继续不断。对青浦县人武部政委顾仲良的一再“抗命、违令”,警备区一时似乎也很“无奈”!
当然,出现这些问题,“工总司”总部和联络站也是有一定责任的。
文革后编撰的《长宁区党史大事记》中,在讲到长宁区“廖马唐事件”时,说了句“大实话”:当时掌握“实权”的区武装部领导人,是“利用了造反派头头的内部矛盾”,才将廖马唐送进区公安分局“拘留审查”的。类似的情况在静安区、南汇县等联络站中也发生过。有些联络站虽没有头头被抓,但因各种矛盾和派性,相互间攻讦不断,授人以柄,到头来受损害的还是自己和联络站。另外,在青浦、宝山等地还有种情况,就是利用机关单位的或农村的群众组织,来打压工人造反派组织。出现这些问题,与一些联络站头头的“先天不足”也有些关系,因为在一哄而起的“造反”“夺权”中,难免“泥沙俱下、鱼龙混杂”,其中有些头头原本就犯有这样那样错误和有一些“毛病”,有些是当了头头后在经济或生活作风上不检点、犯错误,这类头头在本单位中大多口碑差,没有群众基础。也有些头头因派性重而热衷搞“内部矛盾”,如南汇、长宁、静安等联络站主要成员中,因为内部不团结而被人利用来挑拨他们间的关系,唆使一些人来搜罗和编造另一些人的所谓“材料”,甚至扣上“反革命”的帽子送上级组织。
就“工总司”总部来讲,在文革早期中因对“支左”部队高度信任,所以对区县人武部(及公安军管组)出面向总部递送材料,要求抓、关一些区县联络站头头时,往往是轻信不疑的。就如我去静安区人武部时,听了张政委的介绍就相信了,还在大会上代表总部表态支持。这也反映了我们当时的工作态度是不认真、不负责的。有些事只要认真调查一下,特别是找当事人直接问一下,本是可以搞清楚的。但我们就是没去做调查就轻率地表态了,这也是给我们的沉重教训!

三、“支左”人员在几个区、县压制造反派的事例

在上海的各区、县,自军队介入支左后,都由驻军派出的支左人员或当地人武部主持全局性工作,而各区、县公安局则都已实行军管。下面凡讲到公安局抓捕造反派的案件,都是在当地人武部和公安局军管会(组)的支左军人主持下进行的。
⒈ 南汇县发生的“金、王、施、马事件”
1967年3月1日,“工总司”与“南汇县革命造反派临时联合指挥部(临指)”联名发出《告南汇县全体人民书》(见“工总司”《文献汇集》第319页):宣称“工总司”南汇县联络站(“工南联”)的四位负责人,金、王、施、马,是“一小撮反革命分子,在南汇县做尽了坏事,犯了滔天罪行”。现得到“驻军部队的大力支持,将其逮捕法办”。与这篇文告同日发布的联名《公告》中,又依据县人武部提供的材料,罗列了这些人的“十三条罪状”(见《文献汇集》第321~324页)。
1967年9月3日,南汇县人武部发出《为“南工联”等革命群众组织平反公告》。平反公告的第二条中承认:“今年三月一日,我们在处理上海工人革命造反总司令部南汇联络站(简称‘南工联’)问题中,犯了严重的方向、路线错误”。“趁他们整风之机,出动部队,逮捕法办,现场控诉,抓、斗小头头,召开全县性控诉大会,肃清流毒,强迫他们低头认罪。与‘南工联’在一起共同战斗的革命群众组织和革命群众也受到牵连,遭到打击和排斥”。“在上海市革命委员会和上海市警备区党委的严肃批评下,使我们认识了错误”,“教训是极其深刻的”。
平反公告的第三条中宣布:“遵照伟大领袖毛主席的教导:‘原来在什么范围内弄错的,也应该在什么范围内宣布平反’。凡在上述错误处理中受到打击和迫害的革命群众组织和革命群众,应一律给予平反。凡公社(镇)人民武装部宣布者,也应一律给予平反。”对原来当作“现行反革命分子”拘留者,“宣布彻底平反,恢复名誉。有关文件、通告、公告材料一律作废;写的‘检讨书’一律退还本人。整理的黑材料按照中央规定处理。过去我们的一切错误表态,一律收回。”对一些群众组织,“在错误路线压力下被迫解散,应给予恢复组织,恢复名誉,本部公开承认错误,赔礼道歉。”
平反公告第五条中表示:“南工联”的大方向是正确的。在处理“南工联”问题过程中,“我们对上海工人革命造反总司令部,没有如实反映情况,提出了错误主张。我们向工总司承认错误。”
(上述无注明出处的引文,均来自许东杰提供的《南汇区志》、南汇县人武部的“平反公告”)
南汇县发生的问题教训深刻,从事后调查的情况来看,一是“工南联”主要成员从意见分歧发展成对立矛盾,一些人不负责任地提供虚假材料。二是“工总司”总部当时轻信县人武部提供的材料,没到南汇县实地调查核实,就采纳了县人武部的处理意见。虽然到4月初时发觉了问题,转而支持“工南联”与资反路线斗争,但遭抓关的人员直到6月才放出。“工总司”总部发布的有关南汇县联问题的两个文告完全是错误的。
⒉ 长宁区发生的三个问题
⑴ “廖马唐事件”
1967年3月17日,“长宁区区级机关工作人员革命造反委员会(长革会)”贴出一张大字报,《工总司长宁区指挥部副指挥廖永华疯狂攻击解放军罪责难逃》,称廖永华“公然反对毛主席的最新指示,对抗上海市革命委员会的决议草案,使尽种种卑劣手段,疯狂地攻击、污蔑、排斥人民解放军,妄图破坏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
3月19日,区公安局以“反革命集团”之名,“拘捕‘工总司’长宁区指挥部(以下都统称为“工长联”)三个负责人唐景明、马荣生、廖永华”(廖、马、唐三人均为长宁区精益电器厂工人),此即长宁区“廖马唐事件”。此事件发生后,持不同意见者又组织了调查组,对“廖马唐事件”做了较长时间的调查,对加之于廖马唐的“罪状”提出了否定的意见,由此在长宁区内又掀起了对这个调查组问题的激烈争论。
当年6月29日的一份《工总司长宁区指挥部整风动态报导》,一些参与过“抓廖马唐”等人的头头,以懊悔的心态披露了一点“内情”。如“指挥部总负责”讲:“受了别人的挑拨利用,听了些风言风语,相互之间就产生了隔阂”,又“受别人启示”(指区人武部长授意下),“而捉廖、马、唐”。当时是想“把他们3个人捉进去刹刹威风,关几天再放出来。谁知当时拍拍桌子进去了,再拍拍桌子就拍不出来了,连看也不可以去看他们”。而“工长联”第二负责人讲:(在抓廖马唐同时,还要抓另二人)“这二个人,我们根本就没有想到要捉他们,材料也不是我们的。我们是出于对××部××同志(指区人武部和部长)和司法机关的信任,故才捉了二个人。他们在要我们捉的时候讲得很好听,说是提高我们的‘威信’,而在放的时候就不考虑我们的‘威信’了,连通知也不通知我们一声。”在“工长联”帮助工作的一位红卫兵介绍了他所知道的情况:“为捉廖、马、唐三人的事,在××部开过几次预备会。……这几个会是××同志亲自主持的,材料也是××同志抛的(××均指区人武部和部长)”。
在市革会领导的过问下,廖马唐等人被释放,“工总司”总部在廖马唐放出时有个“意见”,大意是讲“廖马唐事件”是长宁区领导的错误路线造成的,但三人本身还是有错误的,不宜再在上面当头头,都回厂劳动。我在1969年派调查组去整顿“工长联”班子时,考虑到“廖马唐事件”在全区的影响,若三人都不进班子,就有点“讲不响”,应有个人进班子。在要调查组全面审查了三个人的情况后,认为唐景明要比廖、马好一些,就让唐任“工长联”的常委,又让唐在厂劳动一段时间后到“工长联”工作,后又同意区革会安排唐任职区革会工交组副组长。
1974年“批林批孔运动”中,“廖马唐事件”也成了长宁区的重点问题,我向区委负责人提议,应对“廖马唐事件”有个审查结论,以免今后再为此事纠缠不休。区委负责人同意,后也在全区大会上为“廖马唐事件”平反。
⑵“廖马唐事件调查组”问题
“廖马唐事件调查组”负责人是詹章来,他当时是上海胶鞋一厂造反队和厂革会的负责人。胶鞋一厂也是长宁区内一家派性矛盾较严重的单位,1968年间,詹章来因“殴打干部、群众等问题,被作为坏头头揪出,并由长宁分局拘留审查”,《工人造反报》曾发文“披露”詹和该厂造反队的问题。
自詹被抓后,“工长联”的几个负责人,还有胶鞋一厂造反队的支詹派人员,不断来总部反映和上访,他们认为总部陈阿大的表态(内容已忘)和《工人造反报》的文章,所讲詹章来和胶鞋一厂造反队的问题均与事实不符,抓詹章来等人是支持了保守派和打击了造反派。还认为詹章来的被抓,是受了调查“廖马唐事件”的牵连。
我原对“廖马唐事件”有看法,对这个调查组情况也有些耳闻,就以“工总司”总部名义派人去胶鞋一厂调查,初步调查后的汇报讲该厂确有不少问题。鉴于该厂两派争斗矛盾较严重,我与时任市革会“解决老大难单位办公室(三办)”负责人戴立清商量后,由“三办”派出一支工宣队进胶鞋一厂,解决该厂的派性争斗矛盾和处理好詹章来等人被抓的问题。经过一段时间的工作,驻厂工宣队上送了一份报告,否定了抓詹等人时所加的罪名,提出释放詹章来和另两名头头。我们同意了工宣队的报告,但我当时考虑到詹的问题与胶鞋一厂的实际情况,提出詹释放后暂不回厂,通过化工局把詹安排到另一个厂劳动(后在1974年回本厂安排为厂革会副主任)。
据我所知,长宁区发生的“廖马唐事件”和“‘廖马唐事件’调查组”问题,均与时任区人武部部长和时任区革(筹)会主任(老干部)有关,也涉及区机关群众组织与“工长联”等造反派组织的矛盾。所以即使在区人武部长被调离长宁后,这些问题仍长期得不到解决。直到1974年,在新任区委书记和区人武部长的关心下,才在全区大会中宣布为“廖马唐事件”平反,对“‘廖马唐事件’调查组”也作了肯定的评介。
⑶ 调查许卫明
其实,当年长宁区的一些人想整的还不只是廖马唐和詹这几个人,他们是想整掉原“工长联”的所有老头头。为解决“廖马唐事件”等问题造成的“工长联”混乱情况,工总司总部在1969年派了调查组对“工长联”进行思想和组织整顿。新的“工长联”由总部派去了主要负责人主持工作,原“工长联”的四个负责人已改任常委。
到1972年快年底时,区委负责人要“工长联”转告我去一次,有要事相商。我到区委后,是新任不久的区委关书记和区人武部长接待我的,他们告诉我(大意):收到一份揭发原“工长联”第二负责人(现常委)许××等人的材料,揭发的内容很吓人,讲他们一些人常聚在办公室“收听敌台”、恶毒攻击领袖和中央领导人(都是防扩散言论)。而且讲他们的这种“反革命活动”时间长,参与的人数多。区委书记讲,揭发的内容太严重,不审查是不行的。但他们也知道区里的情况复杂,故想与我商量下,该怎么办较好。
我当时很吃惊,但也很怀疑。问了揭发人是谁,材料的可靠性怎样?据讲揭发人是区财贸某单位的,原来也当过区造反派组织的头头,材料还没去调查。我讲这个揭发的问题很严重,但因为区里过去发生过不少事,对此事还是要慎重处理。我建议区里先侧面调查下揭发人情况,证实下他的揭发可靠性怎样。区委二位领导也同意先这样办。
后长宁区委正式向市委送了报告,要求审查涉案的许××等人。市委书记王秀珍批示要市组织组、地区组、总工会与长宁区委一起商量下怎么审查。经四方会议协商后,确定以区委为主,总工会派人参加,建立专案组对许等人审查。后区委负责人又征求我对专案组怎么工作的意见,我讲为免以后出现案子搞不下去的被动局面,先不要直接审查许等主要头头,先择一次要人物秘密隔离审查,待有了进展再扩大到许等人。区委同意后,专案组先隔离审查了吴××,也即是对许作“背靠背审查”。果然,吴被隔离后一直没有交代出什么“收听敌台”“恶毒攻击”等问题。在向他提出这些指控后,也坚决不承认有这些事。对吴的审查僵滞了很长时间,仍一无进展。这时我对这个案子(揭发材料)由起初的怀疑变为不信了。我当时还曾听讲,这个揭发人虽也是个“造反派头头”,但与区机关中原来搞“廖马唐事件”的人关系较好。这更使我认为这个“揭发”是别有用心的。
我决定撤回总部派到专案组的人员,并向区委领导人坦告了我的看法,主要的一是据揭发内容,许等人实为“一贯恶毒攻击的反革命分子”,但现实中看不出许等人有这种思想和行为。二是揭发内容把“工长联”的头头和工作人员几乎都包括进去了,这些人聚集在办公室收听敌台,乱讲恶毒攻击言论,没有一点顾忌,这种作案情节在当时环境下有可能吗?区委领导人讲,专案组要求直接隔离审查许,我表示了反对意见。
到1975年下半年,区委负责人又找我去商量“许案”的结案事。他们讲,对揭发材料中的攻击言论,有少数言论已有查证。但大多数的言论是肯定不了,但要否定也没根据,一时又无法查证。区委意见是把这些问题“挂起来”。我反对“挂起来”,否则以后怎么办。我认为这些问题不能肯定,又长期无法查实,可先作否定处理,有个明确结论较好。区委同意了我的意见。因许案中的攻击言论涉及所谓”防扩散内容”,我还通过张敬标(市委常委分管十区),请市委专案办派人去长宁区专案组复核对许审查的材料,提出分析意见。之后,长宁区委向市委正式上报了对许案的审查结论报告,提出经查证的是许有二条攻击言论(一是讲江青与赵丹的关系,二是用脏话污蔑毛主席的“题庐山仙人洞照诗”)。其他的攻击言论,证据不足,可予否定。市地区组和总工会(我)均表示同意区委的审查结论,市组织组则表示要对许作犯“政治错误”结论。市委书记王秀珍批示,要区委找许谈话一次,若许认错态度好,可不作“政治错误”结论。区委负责人接到王的批示后,给我来电话讲,他们原已找许谈话过,许不承认有这二条言论,再找许谈,他还不承认,怎么办?我表示,区委仍应找许谈一次,但结论可照区委报告办。
⒊ 静安区抓刘政明和姜达柱的问题
从《静安区志》中所述可知:因对“由静安区机关内19支‘造反队’组成的接管小组”于1967年1月19日“接管区委、区人委的一切权力”(即“1·19接管”)不满,“工总司”静安区分部联合区内一些造反派组织又于1月27日发布《一号通令》,“宣布接管区委、区人委的一切权力”。在静安区机关内和区内各群众组织间,对这两次“夺权”出现了不同观点的对立,争吵不休。《静安区志》记述:“2月26日,工总司静分部常委姜达柱因带人冲击区公安机关,非法绑架公安人员等问题,被区公安分局拘留。工总司静分部常委刘政明随即于2月28日、3月7日先后两次组织人再次冲击区公安机关。为此,刘政明于3月31日被撤销工总司静分部常委职务,于4月2日被区公安机关拘留。”
对于文革初期静安区发生的这些事情,我的记忆与《静安区志》的上述记述,有些不同:
一、对这二次夺权的不同观点,并不是仅反映在区机关内和区群众组织间的,也反映了当时起主导作用的区人武部(政委)与持不同观点组织(静分部等)的矛盾。《静安区志》避而不谈这点,应是有原因的。
二、姜达柱和刘政明是否因“冲击区公安机关”,而“被区公安机关拘留”的?在姜、刘被抓后,“工总司”收到许多有关静安区问题的反映,引起了总部的重视而去调查,查明所谓“冲击区公安机关”的问题是不存在的。
我还记得的情况应是:当时在静安区公安分局内有两派群众组织,得到区人武部支持的“区公革会”是占绝对优势的大派,另有一人数很少的小派组织(叫“人革会”或是另外名称记不清了)。这个小派组织因得到“工总司”静分部支持,在分局内虽屡被区公革会欺压,数次在争斗中被赶出分局,却一直是不服的。1967年2月下旬这次,区分局这两个组织间争斗再起时,静分部姜达柱带了些人去分局支持小派。但我已忘了是两派在分局内争斗时,姜带人去的;还是小派被赶出分局后,在要回分局时,姜带人去的。于是区公革会借此放风,说是姜带人“冲击区公安机关”,在区人武部的支持下拘留了姜。
在当时的情况下,姜达柱插手区分局两派的争斗,应是种派性行为,而不是“有意冲击公安机关”,但区公革会却以“冲击区公安机关”上纲为冲击“无产阶级专政机关”,借此抓人。
至于静分部刘政明的被拘留,更与“冲击区公安机关”无关。在姜达柱被抓后,静分部刘政明等人是联络了一些支持他们的红卫兵,到静安分局外抗议区公革会抓姜,但刘他们一次也没进区分局大门,所以区公革会也无法当场抓刘。
但到1967年3月底前,静安区人武部派人到“工总司”,给王洪文送了份“揭发”刘政明问题的材料。王洪文后对我说,区人武部送来的材料,讲了刘政明有严重问题,区里决定开大会揭发、批判刘政明,要求总部去表态处理刘。王要我代表总部去参加大会,并在会上代表总部宣布撤销刘的静分部常委、开除出造反队、回厂劳动,交代检查自己的问题。王也要我在会前去静安区人武部向他们表明总部的支持态度。
我在3月30日去了静安区人武部,是张继松政委接待我的,张政委是区人武部在静安区支左工作的负责人,当时也是静安区的实际掌权者。我这是第一次与张继松接触,感到他很热情,讲话时一脸笑容,还表示对“工总司”很尊重。他介绍刘的情况与送来的材料是一样的,又介绍了开大会的安排和征求我的意见。我向他转达了王洪文对区里开大会的支持和总部处理刘的决定。张表示怕刘政明得到讯息后不会来参加,我答应由总部来通知刘到会。对30日在区人武部的这次会见,主要内容在我当时的工作手册上有如下记录:

静安区分部会议,明天下午六点,静安俱乐部(常德路)“揭发、批判大会”先揭发。后总部宣读决定(撤销刘政明的所任职务,开除队籍)。
刘政明主要问题:原名詹义明,上冶一厂临时工,对现实不满,肆意攻击伟大领袖毛主席和社会主义制度(有反动言行),窃取了区分部领导权后利用职权运用各种手段打击、排斥异己,重用亲信,把自己亲友和政治上不纯分子安插到重要岗位上。肆意炮打张春桥,污蔑攻击人民解放军,借传达工总司指示之名,造谣、吹嘘、迷惑群众。
总部对刘政明问题决定:撤销区分部常委职务,开除造反队藉,责令回厂劳动,接受革命群众监督,交代检查自己的问题。
静安区分部暂由:陈国祥、陈孝安、李福全为常委主持工作。王裕光、黄永根、杜国良、董金元等协助工作。
(刘政明联系电话:539221,明天打一个电话给他叫他到区分部)
大会程序:1. 2. 3. (由区分部等单位揭发) 4.(总部宣布决定),5. 6.……(发言支持总部决定)大会发出通令,最后武装部代表发言。
(区分部:石门二路134弄×号)
(区武装部电话566181)
(原文见《叶昌明工作笔记》第66、67页)

静安区的这个大会,31日改在胶州路的上海直流电机厂礼堂召开。我之所以抄录这份记录,因为这反映出当时区人武部张继松政委与我在会面中商定的对刘政明的处理,张讲的主要是刘的“攻击”和“反动言行”问题,没谈及刘政明曾二次“冲击区公安机关”(记录中没这条“重要罪名”),更没提到因此要由区公安分局拘留刘政明(见《静安区志》所述)。而我当时向张继松转告的总部决定是撤销刘职务、开除造反队籍、回厂劳动和检查交代问题,也没涉及要抓刘。
静安区在31日开了大会后,公安分局4月2日就拘留了刘政明。我们得知这消息后很惊讶和不满。之后,又有许多来信来访反映静安区的问题,总部开始重视此事后做了调查,搞清了区公安分局内的两派矛盾和静分部插手支持小派的事情,要求区人武部和“区革筹会”正确处理好刘政明、姜达柱被拘留的问题。这也是《静安区志》中提到的,“由于王洪文等人的干预,姜达柱、刘政明于5月先后被释放”。刘政明、姜达柱这次虽被放出,但区里某些人背后的动作并没完。
1970年3月,静安区上报一份揭发刘政明问题的材料,张春桥、王洪文批示要市组织组、地区组和“工总司”联合调查刘的问题并解决区革会的有关问题。联合调查组查实了刘的一些问题,“工总司”决定刘政明带职回厂劳动。1972年,静安区又上报刘政明等人有严重“反革命(防扩散)攻击”的问题,区委负责人(人武部政委)要求对刘等人隔离审查。我知道后提出,刘在区里影响大,要慎重。可以对刘的问题审查,但不要“隔离审查”。我实际上是很怀疑甚至不相信这份材料的,但无法不同意审查。之后对刘等人的审查,一直没什么进展。直到1974年12月,原区委书记(人武部政委)调离了静安区,我向新区委书记提出应复查刘的这件“审查案”,后经区委复查并予以了否定。在这之前,考虑到刘政明留在静安区,会对稳定区局面不利,就在1973年下半年趁市里开发大屯煤矿急需人员机会,我经王秀珍同意并正式报市委批复,于1974年初将刘政明连同他的家属安置去了大屯煤矿。
1972年,姜达柱因被杨浦公安分局经办的一个案件牵涉,经报市革会同意后,姜被杨浦分局拘留审查。后杨浦分局否定了这个案件,但姜达柱没有释放,却被静安公安分局接过去“审查”姜在(静安区)文革中的问题。后姜虽被放出,却一直没为他因假案被抓后的事有个结论。也是在1974年底,静安区新书记来后,在解决静安区文革中发生的问题时,才为姜的这一遭遇“平反”。
⒋ 宝山县抓、判黄志金问题
综合《宝山县志》和《宝山县志2》的记述:
“工总司”宝山地区革命造反总指挥部(“工司宝指”,约二月间改名为工总司宝山县联络站,即“工司宝联”)在1966年11月23日成立,1967年1月12日“夺了县委和县人委的领导权”。1月24日,“工司宝指”头头“黄志金在夺权后召开封印会议。会上决定,就发展党员、干部处理、查阅档案、公章使用等问题,‘工司宝指’名义发个通令”。此“通令”于1月29日散发到全县后,因以“工人造反组织取代党组织”,遭到“各方强烈反对”。2月4日,“‘工司宝指’为逃避责任,诬栽县委组织部副部长须金鑫盗用‘工司宝指’名义,擅发《一·二九通令》,对抗‘造反派’夺权。须被诬定为‘现行反革命’,受非法拘留审讯。次日,须金鑫在县公安局失踪,在洒塘河边找到须的衣服、遗书,在河中找到须的尸体。”
须金鑫的死亡,是“自杀”,还是“他杀”?在宝山县各群众组织间发生了争论,其中“工司宝联”等为一方,“县级机关革命造反委员会(机革会)”等为另一方,两派间的争斗越发激烈。2月26日,“机革会”以须金鑫的妻子之名印发《我的申诉》传单,“指明黄志金谋杀须金鑫”。3月16日,“机革会”一方印发传单数万份,“历数黄志金十大罪状”。
空四军3777部队的驻地在宝山县内,该部队于2月20日介入宝山县“支左”,并与县武装部结合,成立“支左办公室”。3月18日,支左部队和县武装部“联合发布所谓《三一八通告》,支持‘机革会’等10个‘造反’组织于3月16日发出的指控‘工司宝联’头头的传单,并宣布‘工司宝联’等‘造反派’夺权无效。”3月20日,宝山县“举行大规模武装民兵示威(游行),支持所谓《三一八通告》。”3月22日,“市‘工总司’签署整顿‘工司宝联’的意见”(叶注:我已想不起此“意见”的内容,也没查到有关资料)。3月27日,“县公安局根据市革会政法指挥部批复,拘留了黄志金等人。‘工司宝联’被改组,96个基层组织被取缔,397人被戴上各种政治帽子,被拘留、揪斗、开除公职或监督劳动。”
“5月23日至24日,市红卫兵造反组织‘红东北’赴宝山调查组,为黄志金问题向县公安局提出,交出拘审黄志金批文、交出黄志金的罪状、接见黄志金和提供调查方便等4项强硬要求,并提出反夺权是复辟逆流。”24日,“各中学红卫兵‘红东北’‘江中八一’‘同济革联’‘宝山红联’‘顾中造联’‘少云野战军’等‘造反’组织数百人,为黄志金被拘留(因涉嫌须金鑫案)而到县公安局‘静坐示威’,历时7天。”
(上述引文均来自《宝山县志》和《宝山县志2》)
当年的“红东北”赴宝山调查组曾派人来“工总司”,反映宝山县黄志金案问题,我的工作手册上有当时的记录,从记录内容可知这是在5月24日后的几天中记的。现把红东北调查组来人所讲的抄录如下:

宝山联络站问题:
红东北(闸北八中、潘×):
黄志金在须金鑫的问题上是有些错误的,在运动中有些错误是难免的。把黄捉进去对他本人并没有什么教育。
我们认为,黄志金不等于联络站≠广大造反队。
黄志金捉去后,各单位的小头目被斗,队员要写检讨、扣奖金和工资。
县机革会说,为黄志金事花了廿多万元。
须金鑫是关在公安局内逃出来投河死的。法医验尸结论是溺水死亡,须的尸首被限时烧化。
认为黄被拘留没有充分理由的,提出四项要求:
⒈ 把黄志金的材料公布出来。
⒉ 交出政法指挥部拘留黄的批文。
⒊ 要面见黄志金。
⒋ 给红东北调查组提供工作方便。
(此项要求限县公安局在24日1:00前答复,已逾期,现采取静坐示威办法)。
县机革会的方向是错的,县政法组(空军)和他们打得火热。
已和县公安局就四项要求交涉,第三项不同意,第二项不太愿意,第一项说你们相信解放军就不要看,不相信来看。

从我的工作手册记录内容来看,与红东北宝山调查组同来“工总司”总部的,还有改组后的“工司宝联”人员,空3777部队杜副师长(应是支左领导),还有一些红卫兵,他们间是有不同观点的。也把这份记录的余下部分抄录如下:

现在宝山有:红反会、红三司、红上司、红东北、同济(中学)革联、新师大、宝山红联等,约八百多人(主要是红东北的,还可能有新来的)。
交大红师(筹)、炮司、同济东方红等组织和上述组织是对立的。
县农司总部支持,分部不支持,大队支持。
联合办公室、机革会、农中红卫兵、宝山中红旗、同济中学红夺会,农司(已退出)。
工宝联 邢启文:
改组后的人员中有一人曾加入赤卫队(十天、队员),三个人原是‘工交总部’的,不是工总司造反队。
原联络站的大方向是对的,一些头头的错误和联络站及广大队员无关。
新联络(站)成员为:手工业局、工交局、物资局、邮电局。
新联络站成员中分成二派。
(原江湾分部)周启明:
群众(江湾)不相信解放军,因解放军一来就在黄志金的问题上,把造反队打了下去。
黄在夺权时,是没错的(当时没提出三结合),但夺权后没有把权用好。
造反队和机革会矛盾很大。
对黄的问题已有调查组调查了三个月,没公布过材料。
黄志金先进去,隔了一个多星期才成立政法组。
(部队)杜副师长:
对红东北的勒令和在公安局的行动不表示支持,来调查我们是欢迎的。
(以上见《叶昌明工作笔记》第129、130页)

在《宝山县志2》中,有这样一段记述:
“须金鑫案定为‘他杀’,是‘支左’部队空四军3777部队插手定案的。1971年9月13日林彪叛变被粉碎,空四军政委王维国(为林彪反革命集团成员)被揪出后,原须金鑫专案组的工作人员中有人向市革会提出,须金鑫被‘他杀’的案情有出入,是王维国插手的假案。12月29日市革会王洪文接信后,做出了重新审理此案的决定,建立组织,抽调力量,调集原审理案卷、录音、物证,找知情人谈话核对。经过重新调查,1972年11月市革会郊区组、市工代会向市委、市革会上报关于黄志金集团杀人案的审查报告,认定黄志金集团是个假案,市革会王洪文、王少庸同意报告结论和处理意见,认定须金鑫确属自杀。1973年5月黄志金被释放出狱,重新安排工作。”
我看到《宝山县志2》的这段记述,很是惊讶,因为这与当年真实情况相差太大了!首先,这里完全不讲当年宝山县公安局对黄志金一案的最终审查结论和处理:结论认定是黄志金杀害了须金鑫,处理决定是判处黄志金死刑(当年无“缓期执行”的),并正式上报给了市公安局。按当时的规定,凡判决死刑的案子,必须报市公安局审核,而市公安局必须再报市委审查批准。虽然宝山县公安局军管组的成员来自空四军3777部队,但还是在县革会领导下的。所以这份结案处理报告应是经过县革会批准,县公安局才能上报的。两个《宝山县志》都不提及黄志金被县里判死刑的事,这是偶然遗忘的吗?其次,在1971年9月“林彪事件”发生后,我不知道“原须金鑫专案组”是否真有人向市革会提出过:此“案情有出入”,是“假案”。但可以肯定的是:王洪文在1971年9月林彪事件发生前(具体的年、月记不清了),就已把(由市公安局转报市委的)宝山县公安局关于黄志金案的处理报告,批示给王明龙(时任市郊区组领导成员)、黄金海(原“工总司”负责各县联络站工作的领导成员)和我(主持市工代会工作),征求我们的意见。我们看了这份宝山县公安局对黄志金一案的结案处理报告后,一致认为其案情不清、证据不足,反对判死刑的决定,提出对此案要认真复查。后经王洪文正式决定,由市郊区组和市工代会组成联合调查组,全面复查了黄志金案(包含须金鑫之死案)。
⒌ 虹口区刘文光、袁松柏问题
⑴ 刘文光,原“工总司”虹口区联络站(“工虹联”)中一派的头头,1969年被杨浦公安分局以“反革命”罪名拘留审查。1974年间,刘妻因刘被长期关押而写信到“工总司”,我要总部组织组派人去调查刘的情况,并讲刘关的时间很长了,请他们抓紧处理。后给我的调查材料中提到,杨浦公安分局前已审查后作过“拟对刘判刑”的处理报告上送,但王洪文对报告作了“要慎重”的批示,杨浦分局就一直拖下来没处理过。我印象中,杨浦分局之前没有把对刘要作判刑处理和王洪文有过批示的情况向我们讲过。而我这时看到的调查材料中,杨浦分局对刘的“反革命”罪名是讲得很重的。我当时认为杨浦分局与“工总司”的关系很好,对造反派很支持的,所以对他们的办案是相信的。以为分局认为刘应判刑,但因王洪文有了批示而不好办。我通过调查者转告杨浦分局,刘已关押很长时间了,应抓紧结案,可否考虑对刘作不戴“反革命分子”帽子和判二年缓刑的处理。杨浦分局同意了,也以此处理意见上报。后市委王少庸对刘的处理报告作了“教育释放”的批示,刘文光约在1975年初放出。
⑵ 袁松柏,原虹口区革委会常委,“工总司”委员、“工虹联”负责人。1969年,袁在负责“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办公室”(区乡办)时,被撤职审查,后又以“破坏上山下乡”罪被拘捕后判刑五年。
约1973年初,袁松柏的家属写信为袁申诉。当年5月,王洪文有个要上海了解和落实一些造反派老头头政策的指示,王秀珍向我们传达时也问了袁松柏判刑的事情,我讲区里没向我们讲过,从对袁判刑来看,处理得还是蛮重的。我建议由我们再去调查下袁案,王秀珍同意。
我从总工会派人去虹口区了解袁松柏案的处理情况,后汇报讲,对袁的定罪是三条:一是袁“安插”在“区乡办”里的二名“亲信”,利用分配权干了大量坏事,已被判了20年。袁是“包庇”他们的。二是袁自己利用职权“开后门”30多人,属“破坏上山下乡运动”。三是在文革夺权后(1967年5月19日),袁带人“冲击虹口区抓革命促生产第一线指挥部”。区里原决定对袁判刑7年,上报市局军管会审批时没被批准而退回,后由区里决定改为对袁判刑5年。(叶注:当年曾有规定,凡判刑不超过五年的,由区审定;超过五年刑期的,需报市局审定;判死刑的,由市革会(市委)最后审定。)
我又要求去复查认定袁松柏所犯的“三条罪”,调查后的汇报讲:一是袁“包庇坏人”的问题,对“区乡办”二个人所干的“坏事”(犯罪),袁是不知情的,袁对此事应是个负领导责任问题,不能认定袁犯有“包庇”罪。二是关于袁“开后门”30多人的问题。经查核能定为袁“开后门”的只有7个人,但都是袁受了厂里组织委托而办的,没发现袁有借此干坏事的情况,这要与“利用职权干坏事”区别对待。三是关于“5·19冲击区一线指挥部”问题。“5·19事件”是虹口区机关内外的一些群众组织,因对“区抓革命促生产一线指挥部”的组成有不同意见,发生矛盾而引发的。经市革会出面处理(补充了区机关外的群众组织人员),这个问题早已解决好了,现在怎么还能拿来对袁“算账”,这一条根本不能算为袁的“罪行”。
我向王秀珍汇报了对袁松柏案的调查情况,提出袁只是在知青上山下乡问题上“开后门”,犯了严重错误,属于人民内部矛盾,判刑五年太重了,这是区里利用“管辖权”来整袁的。建议由市高级人民法院复查袁松柏案,可改判“免于刑事处分”。王秀珍同意并把材料批给了市高院,经高院复核材料后,最终在1974年春节前,对袁松柏改判为“免于刑事处分,教育释放”。又因袁原厂不愿接受袁回厂,以及袁家庭经济困难的实际状况,由总工会报请市委同意后,对袁松柏调另厂安置,并给予了适当的经济补助。
近查《中共上海市虹口区历史大事记》,其1970年5月10~17日条文记为:“区革委会多次讨论中央组工会议精神,在联系实际时,比较集中地揭发区革委会常委袁松柏(‘工总司虹联站’头头)的问题。袁负责乡办工作,在审批知识青年进工厂时,利用职权,收受贿赂。同年9月11日,经市革委会同意撤销袁松柏区革委会常委职务。”该区“大事记”中没提及袁曾被捕和判刑的事实,也不提当年总工会调查袁案和市高院复核袁案而改判释放之事,只写了“利用职权,收受贿赂”和“撤销袁松柏区革委会常委职务”。这样写法,算否定了当年对袁的定罪判刑吗?
⒍ 释放五个区(局)老头头的问题
1969年4月18日,市革会办公室负责人王承龙在“康办”二楼会议室召集“工总司”几位主要核心成员开会。王承龙向我们传达了正在北京参加中共“九大”的王洪文来电内容,主要是讲为体现党的“九大”团结胜利路线,王洪文与马天水商量后,决定释放上海几个犯错误而被拘留审查的“工总司”区(局)老头头。王承龙宣布了要释放的5个老头头:周妙兴、谢训林、袁根林、黄文海、赵万和。王承龙讲,放这5个人的事,已由市革会通知了市公安局军管会,你们分头去把人接出来。
我当时主持“工总司”总部的工作,所以在会后即派人去有关区公安分局了解五个人问题的审理情况,又与这5个人的单位联系好回单位的有关事宜。再与有关公安分局和看守所联系好去接人的时间,到时我分别与黄金海、王明龙、王日初、汪湘君等人,赴第一、第二看守所和南市、闵行公安分局接出了这5个人。我们去第二看守所接周妙兴和谢训林时,陪同我们去的市公安局军管会审理组负责人于文(军人)讲,市革会的放人通知中只有周妙兴,没有谢训林。我讲王承龙告诉我们要放的人中有谢的,而且周和谢是为同一件事一起进来的。我就打电话给王承龙,讲了这个情况。于文与王承龙通话后,也同意放谢,但要我写张放谢的字据,由我与于签名作为手续。在放这五个人时,也告诉他们先在家休息两天再去单位报到上班劳动。
周、谢、袁、黄、赵,五个人放出和回厂劳动后,我写了情况汇报给市革会和王洪文,提出后续处理的三条建议:一是把这五个人的审查材料都调到“工总司”封存,理由是这些材料没经审核证实,不可靠。二是据各人具体情况,可分别给予补发在押时停发的2/3工资或全部工资。三是各人先在工厂劳动,是否安排其他工作待以后看各人表现情况再定。王洪文批示了“同意”和“经济从宽,工资可以发给”。之后,我把这五人的审查材料调来,并仔细看了一遍,发现这五人虽然已拘留关押了很长时间,但到此时对案情仍没查清核实,处于停滞状态。这批材料在“工总司”封存较长时间后,分送给各人单位保管,并曾附文写明(大意):材料没有核实过,不能作证明用,仅供参考。
①周妙兴和谢训林是“工总司”徐汇区联络站的一、二把手。1968年4月华东化工学院发生武斗,该院邱贤宏在武斗中死亡,周、谢因所谓在邱死后参与“策划毁尸灭迹”问题被拘留审查,但审查案卷中并无“参与策划”的查实证据。周、谢放出后先在本单位劳动,也补发了他们的工资。1972年初,我经王秀珍同意后,要求周妙兴的单位(区房地局)安排周在单位内脱产工作。1973年市五届工代大会召开,安排周为大会代表和市总工会委员,后又安排周为徐汇区工会副主任,并在区工会工作。1973年安排谢训林为区工会委员,1976年调谢在区工会工作。
②袁根林是“工总司”南市区联络站一把手,因被揭发有奸污妇女问题,于1968年上半年被作为“坏头头”由南市公安分局拘留审查。袁的具体案情已记不清了,给我留下的印象是生活作风上不大好的,所以这五个人中唯袁没给他补发全部工资,袁也一直在厂劳动。
③黄文海参与了筹建“工总司”,是“工总司”初期的重要成员。因参与分裂“工总司”活动曾被关押,后安排到市手工局联络站工作。1967年底前,因被揭发参与江苏省苏南地区武斗事件,又因涉及苏南“李、戚反革命集团”问题,被市公安局拘留审查。黄的这两个问题都是外省单位的揭发材料,“工总司”不了解情况。黄放出后,给他补发了全部工资。约1970年,我安排黄文海去市工人政校学习。1973年召开市五届工代大会时,安排黄为大会代表和市总工会委员。后市手工局召开工代大会时,也安排黄为局工会常委(或委员)。黄文海放出后,一直在厂劳动。
④赵万和是“工总司”闵行地区联络站(直属总部)一把手,因历史问题和冲击闵行公安分局问题,于1968年中时被分局拘留审查。只记得赵的历史履历较复杂,具体情况记不起了。赵放出后在厂劳动,补发了他工资,没作安排。
⒎ 青浦县“二月镇反”、镇压造反派的问题
1967年2月之前的青浦县,文革运动情况还是正常的,与上海许多区、县一样,各单位中因不满“资产阶级反动路线”压制的学生、职工、机关干部,成立了一些造反派群众组织,在与受当权派支持的保守派组织的争斗中取得了胜利。青浦县还在上海十个县中较早实现了各造反派组织大联合,成立“接管委员会”接管了青浦县委、县人委。但就在青浦文革运动看来发展得较好的形势下,却发生了让青浦造反派意料不到的形势剧变。而策划和实行剧变的,正是时任青浦县人武部政委顾仲良。
1967年1月,党中央作出军队“支左”的决定后,顾仲良虽是青浦县委常委,却没有与县委一班领导一起受到批判,而凭着人武部负责人身份和当时军队“支左”的形势,取代原县委负责人成为了青浦县的实际最高负责人,站到台前来主导全县的文革运动了。
文革结束多年后,一些当年青浦文革的亲历者收集文字资料、记录当事人的史实回忆,编撰了《青浦文革——前期曲折反复历程的亲历回忆》(未刊稿)。下面就从中选录了最早的几次有关青浦“二月镇反”和镇压造反派的内容,文中不另注明出处了。
⑴ 公开策划和组织砸青浦红卫军组织的“2·14事件”。
(叶注:青浦红卫军是青浦文革初期建立的革命造反派组织。在一月夺权斗争中与“工青联”等造反派组织联合接管了县委和县人委。)
1967年2月13日下午,顾仲良在县人武部会议室召集县“工青联”(即“工总司”所属青浦县联络站)负责人陈恩伯等人和县“农革司”(即受顾仲良掌控的青浦县农民革命造反司令部)负责人徐家桢等人开会。“会议先由顾仲良介绍中央有关的文件精神,讲‘红卫军’是跨行业的组织,中央已明确不允许转业复员军人跨行业‘红卫军’组织,要取缔‘红卫军’。还讲‘红卫军’打算要改头换面,要换上海人民公社新社员的牌子,袖章也印好了等等。所以,今天请青浦的工人、农民群众组织一起商量,由你们工人、农民群众组织出面砸掉‘红卫军’,把‘红卫军’头头扭送县公安局。”徐家桢等人“马上表态同意武装部意见,砸掉‘红卫军’组织。‘工青联’由于已经知道了中央不同意转业复员军人单独成立‘红卫军’一类的组织,再听顾仲良这样一讲,也就表示同意武装部的安排,对‘红卫军’进行取缔。”顾仲良“就对冲砸‘红卫军’一事作了具体安排:要‘农革司’调动多少农民,多少人去砸‘红卫军’总部,那几个是‘红卫军’头头(当时一个个都有材料拿出来的),他们的家住在那里,抓后送公安局”等等,都作了布置。当天会后,“‘农革司’就按顾仲良的布置,调动农民分组行动,当天夜里就砸掉青浦‘红卫军司令部’,抓了‘红卫军’头头季××……等人”。因把‘红卫军’头头送进公安局时已是2月14日凌晨了,所以称为“2·14事件”。
⑵ 策划制造了砸“联总”的“2·17事件”。
(叶注:“联总”是青浦县革命造反联合总司令部的简称。)
青浦红卫军被砸的第二天,青浦县城就大量出现顾仲良支持的“‘农革司’‘炮联’等组织写的大标语:‘联总’与‘红卫军’心连心决没有好下场!‘联总’与反革命组织‘红卫军’勾勾搭搭决没有好下场!等”。
2月16日晚上九点以后,有顾仲良、徐家桢等五人,在县人武部顾仲良办公室里商量砸“联总”。会上还研究了要砸“‘联总’‘房战团’‘全无敌’‘青影东方红’‘青中红旗’等”,“同时还通知各公社,把各公社的‘联总’指挥部全部统一砸掉。”这次“会上还研究了要抓捕‘联总’的洪国钧、杨宝才(等七个头头)和支持造反派的房管所党支部书记黄进军等八人。”还决定“在2月17日凌晨一时全县统一行动”。“会议策划决定后,顾仲良以解放军武装部名义打电话到(县)邮电局、广播站,讲从现在开始对县电话总机、县广播站实行‘军管’,不能阻碍,要保证畅通。接着又打电话给青浦驻军(通信营),讲今晚有行动,要他们配合。”
2月17日凌晨一时左右,“农革司”通过县广播站的广播通知,调集五个公社的上万名农民进县城,分别控制了交通要道和各路口,要“抓什么反革命头头”。于是“一场惨无人道的镇压造反派的打砸抢抄抓的事件在青浦城厢镇开始了,白色恐怖顷刻之间笼罩着整个青浦城厢镇。”
“2月18日,‘工青联’和城厢地区各单位的九十多个群众组织示威游行,反对‘2·17事件’。” 在游行过程中,有的口号矛头就直指顾仲良,而“顾公然讲:谁反对我顾仲良,谁就是把矛头指向解放军,谁就是反革命。顾还讲:‘2·18’的游行是反革命的游行,是反革命的行动。”
“2·17事件”后,“顾仲良派出县人武部干部到各单位去表态、布置,硬是将青浦各单位近百个革命造反派组织打成保守组织、非法组织、反动组织、反革命组织,强迫解散或取缔。这些组织负责人,甚至骨干成员都要检查请罪,被批判斗争、被上台示众、被监督劳动,被克扣工资,全县有近百名革命造反派成员被打成现行反革命而拘捕监禁。
“顾仲良在打击造反派的同时,还大肆收罗在‘一月革命’风暴中已经自动解散的原保守派组织人员,让他们改头换面重新站出来活动。”顾亲自召集他扶植的这些组织的头头开会,对他们说:“你们不要抬不起头来,要沉住气,我们就是需要你们这些好同志。你们最听话,就是坚定的左派。他们(指造反派)把青浦搞得乌烟瘴气,是造无产阶级的反,是右派翻天。我们人武部就是支持你们,打击右派,坚决镇压反革命。”
⑶ “3·29朱家角事件”。
3月29日傍晚,受顾仲良支持的青浦“红色派”(“工青联”的对立面)纠集了近百人,冲击“工总司”驻青浦调查组(宣传小分队)和“工青联”在朱家角的驻地(北大街213号)。“红色派”一帮人仗着人多势众,不由分说地把“工青联”负责人陈恩伯、滕福根从楼上推拉到楼下,强行“扭送”到朱家角镇派出所(西湖街24号),而派出所竟也“收押”了二人。顾仲良一伙这是想用“枪打出头鸟”的办法,把“工青联”再次压下去。
可“无巧不成书”,就在“红色派”刚把陈恩伯和滕福根送进朱家角镇派出所,“工总司”的领导成员陈阿大、黄金海、戴立清来到了朱家角镇的“工总司”小分队驻地,一听到这情况后当即赶到派出所交涉,在向朱家角镇派出所所长刘凤仙宣传中央有关文件精神后,指出:“‘工青联’是合法组织”,受法律保护。
在他们的严正交涉下,刘凤仙不得不把刚抓进来的陈恩伯和滕福根放了,而这时把陈和滕“扭送”进派出所去的“红色派”大多数人还在派出所内,派出所门口还有顾仲良安排的武装战士在站岗。为了“工青联”成员的人身安全,陈阿大、黄金海、戴立清等人在回上海市区的途中,又专门去青浦县公安局交涉了朱家角镇派出所无端关押“工青联”头头的事情。
“顾仲良这种镇压一派,扶植一派的行为,造成青浦地区两大派长期严重对立,为武斗不断种下了祸根”。在上海地区,青浦县发生的武斗次数最多,也最严重,从1967年2月至1968年7月,两派严重冲突二十来次,双方武斗中仅死亡的就达20人(“工青联”提供数)。
对于顾仲良的问题,上海警备区党委作了调查。“1967年7月2日,顾仲良就青浦‘支左’问题犯了方向性、路线性错误,第一次公开作了一个初步检查”。“8月28日,上海警备区党委对顾仲良在‘支左’中所犯严重错误,作出了‘停职检查’的决定”。9月20日下午,上海警备区责成青浦县人武部在青浦中学操场,召开了“为‘联总’等革命群众组织平反大会,县人武部负责人在大会上宣读了《平反公告》,承认县人武部在支左工作中犯了严重的方向路线错误”,宣布为“联总”……等一批造反派组织和个人“平反”。“9月29日下午二时,顾仲良在红卫兵剧院(青浦剧院)向全县人民(实况有线广播)就他‘在支左工作中犯了严重的方向路线错误’作了第二次公开检查”。
“1968年9月,随着顾仲良的历史问题查实,上海警备区党委(经南京军区批准)对顾作出了‘开除党籍、开除军籍、押回原籍监督劳动’的处理”。但文革后,顾被“平反”了。

四、“支左”人员的撤出

上海驻军派到各单位支左人员的撤走,记忆中没有统一时间,一般是看进驻单位的情况,若稳定性好就撤了,问题较多的“老大难”单位就留得久些,甚至军宣队也会调换几批。还有就是因1971年“九一三事件”的影响,因驻上海的空四军受到牵连,所以由他们负责军管的公检法单位支左人员变化很大。
1972年8月21日,中共中央、中央军委发出《关于征询对三支两军问题的意见的通知》并附有《关于三支两军若干问题的决定(草案)》。《通知》说,三支两军必须适应变化了的新情况,在一个地区,应当由当地最高一级的地方党委,对党政军民各个方面实行一元化领导。“凡是实行军管的地方和单位,在党委建立后,军管即可撤销”;“已经建立党委的地方和单位,军宣队应即撤回部队”;“地方各级党委建立后,各级支左领导机构……及其办事机构应即撤销”。文件发出后,自1967年1月派出的军队三支两军人员陆续撤回部队。上海在这个文件下达前,支左人员大至都已经撤走了。

2022.1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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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云人物】
杂忆侯邦琪

蒋寄梦

文革前期的“上海艺术院校文艺界革命造反司令部”首任司令侯邦琪,于2024 年清明去世。得知噩耗后颇为感慨。他的人生是个悲剧,而这个悲剧取决于他所处的时代,也取决于他的性格。这里回忆他的几个片段,以作纪念。
侯邦琪是上海戏剧学院(简称上戏)舞台美术系66届学生。比我高一届。但他的造反历史比我晚半个月。
1966年6月22日,我院表演系一年级学生赵全国率先贴出大字报,指控院党委“打着红旗反红旗”,立刻引起全院轰动,并且招来全院师生铺天盖地的大字报反击。而我班以陆克为首的六个同学当天就站到了赵全国一边,组成为全院第一批造反派。
从全国形势来看,上戏的造反与清华蒯大富的反工作组差不多同步,且赵全国直接把院党委定性为黑帮,因此遭遇了更为汹涌的反攻浪潮。
到1966年7月7日晚,两派斗争激烈升级,赵全国在全院大会当众顶撞党委书记。引起多数派同学的极其愤怒,剧场一时大乱,以至于发生群殴事件。就在这恐怖的气氛中,侯邦琪率领班上数十名同学站出来支持我们。他是该班班长,具有一定的行政经验,加上他一米八五的个头,走到那里都是制高点。自然就成为我们这个群体的头儿。他们毕业班占据着一栋两层灰色的小楼,后来改名为革命楼,我们的造反组织也取名为上戏“革命楼”。
随着文革形势的发展,造反派开始走出校门,上海高校第一次串联事件就发生在我院。
1966年8月16日,复旦“孙悟空”胡守钧与安文江、邱励欧、谭启泰、周谷声等率领几十名学生夜闯我院,与我院对立派辩论了一个晚上。到17日天明,复旦学生退场登上门口一辆大客车,我院造反派也纷纷上车去复旦。可是我一上车就被侯邦琪喝住了。他命我下车。我说车上还能上人。他的脸色更加严肃,叫我听话回去。我只好悻悻而下,随后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不容许像我这样“反动家庭”出身的人外出露面,以影响“革命楼”的声誉。
侯邦琪缺乏一个群众领袖的包容性,他在“革命楼”内一直带着出身偏见对待造反派战友。他一直看我不顺眼,但我有陆克罩着,他管不了我。表演系张炼等同学在“革命楼”过得很憋气,后来就投向了赵全国的“上三司”。
8月底,我班的郑大炮和郭源勇闯上海青年话剧团,支援被高压下的造反派刘贵琴,到10月15日,全市文艺界造反派在文化广场集会,刘贵琴含泪控诉文化局领导对她的迫害,酿成轰动上海滩的“刘贵琴事件”。侯邦琪主持大会,在文艺界露了脸,遂当上了“上艺司”首任司令。不久侯邦琪带刘贵琴去北京得到了张春桥的秘密接见。因为刘贵琴出身贫苦,解放后成为一名优秀演员,被树为文艺界的标兵,张春桥主持过对她的宣传,此时便对她说:我以前支持你,现在也支持你。刘贵琴顿时被感动得泣不成声。
这是侯邦琪第一次面见张春桥,这使得他在上海文艺界身价倍增。但因为他缺乏政治掌控能力,最终还是从“上艺司”被排挤出来,被外界讥讽为“草包司令”。
侯邦琪对于这个绰号倒是有几分得意。当有人叫他“草包司令”时,他不仅哈哈大笑,还会哼起样板京剧《沙家浜》中的唱词:“这草包,就是一座挡风的墙……”
但是我却不能说他的绰号。一次我为他画了一张速写(见图),他一身灰色军装,赤着双脚。(当时赤脚、光头在造反派中很时尚,在上艺司政宣组的复旦大学谭启泰就赤脚乘一辆轿车来过我院,并且他的外号叫谭光头)。我画完觉得很好玩,笑一笑说了一句“草包司令”。但是他记住了我这话,对别人说我带着阶级烙印,看不起他这样出身贫苦的农民子弟。
1966年11月的一天,首都三司特派员江涛刚下火车就来到上戏,进红楼恰巧遇到我。交谈一番后,我兴奋地带他上革命楼到了侯邦琪面前。但侯邦琪有眼不识泰山,冷淡地应付几句就不理睬人家。我只好带江涛去接待站睡地铺。
不久之后江涛在上海大显身手,游说于各大群众组织,掀起了一个又一个大浪,“革命楼”却因侯邦琪的失误而失去了驰骋上海滩的大好机遇,只好在一旁看热闹。
直到赵全国从北京回来,对侯邦琪进行了一场“反右倾”,并从“革命楼”分裂出去,建立起跨系统的“上三司”,到1967年1月,赵全国占领康平路大楼,宣告上海市委被夺权,上戏才又一次进入全国文革前列,并且为毛泽东所注目。
1967年1月22日晚上,因为权力之争,张春桥下令逮捕了赵全国。到1月28日,全市掀起了声势浩大的“一·二八炮打张春桥”事件。
那晚我正有事去侯邦琪那里,看到复旦胡守均等人和侯邦琪在谈话,他们在说服侯邦琪反张。我说了一句要慎重。他们都沉默地看着我,我就出来了。当夜在革命楼召开大会,侯邦琪高喊:“坐牢也要炮打!”此后“革命楼”以炮打嫌疑当了半年的“政治黑户”,被排除出市革会下属的群众组织。然而一年后,侯邦琪为了表示效忠张春桥,就拿赵全国、张炼等战友开刀,酿成手足相残的痛心局面。
但那时的侯邦琪也有其可爱之处。1968年1月26日,张春桥来上戏视察。大会前开了个小会。小会场设在以前的院长办公室二楼,侯邦琪陪张春桥并排坐在一张沙发上,并且张开闭口称呼其“老张”。而作为权倾一时的中央高官张春桥毫不在意,边抽烟边与大家聊天。张春桥正聊得高兴,侯邦琪忽然打断他说:“老张,剧场里大家还等着呢!”张春桥立刻应声而起,跟着侯邦琪向剧场走去。
那时期张春桥多次主持接待外宾的宴会,作为上戏革委会主任的侯邦琪也应邀出席。一次他赴宴回来,将藏在军用书包里的水果糖果倒出来给大家分享。不料哐当一声落下一把手枪。大家一惊:你怎么带枪去见张春桥?侯邦琪哈哈一笑:我是去保卫他。此事不久被上面知道了,派人来将手枪收走了。
到了1968年,上戏造反派面临着一场危机,所谓“侯派”与“陆派”的矛盾日益突出。然后工宣队开进学院,8月底,66、67、68几届学生下农场,派系矛盾随之云散。
在1970年初开展的“一打三反”运动中,下农场的造反派骨干被纷纷拿下。而在学院的69届学生在革委会副主任马绘昌的率领下,与工宣队对着干,历经四年屹立而不倒,这在全国高校中算是个特例。
7月,当侯邦琪从泰州农场押回上海那天,马绘昌得到消息,怕被工宣队秘密转移,就率领队伍冲进北站劫车。列车还未停稳,同学们奔走在月台大喊:“老侯!”侯邦琪闻声立刻挣脱看守跑出车厢,最后在众人簇拥下风风光光走进校园,重现了当年拿破仑百日复位那精彩的一幕。
但是好景不长,学生毕竟斗不过工人。1971年3月23日,侯邦琪突然被上海民兵指挥部“传讯”。
那天深夜,一大群头戴柳条盔手持长矛的工人民兵,将侯邦琪的住所团团围住。这时侯邦琪人生中的闪光点亮起,他将房门紧闭,举起一把菜刀剁在桌上,声言要与他们拼命。僵持了一会,学院保卫科的邢健走来,委婉地劝说侯邦琪把门打开。侯邦琪一开门就被铐走了。
与此同时,“张春桥的大特务”游雪涛也被铐走。游雪涛手下有一支“扫雷纵队”,专门收集情报,提供给徐景贤和张春桥,从而得到张春桥的器重。他也一直在幕后支持侯邦琪和上戏造反派。
此事扑朔迷离,人们始终不解。直到九十年代,一天侯邦琪带我去见了游雪涛,我才知道原因。
原来还在1968年的一个晚上,游雪涛与侯邦琪、谭启泰三人关起门来聊天。游雪涛忽然心血来潮,说毛泽东有点像晚年斯大林,还说了一些大不敬的话。说完游雪涛关照不许外传,传出去他也不认账。然而在复旦的“一打三反”运动中,谭启泰受不住压力将此事交待出来。案情上报,徐景贤大吃一惊。徐景贤与游雪涛都是毛时代培养的新干部,两人关系密切,并且都是张春桥的铁杆部下。他没想到老朋友捅了这么大一个篓子。为了不受牵连,就批示将两人传讯审查。还说不管有没有问题,查一查也好。
此刻侯邦琪又一个闪光点亮起:他紧张思索之后,判定游雪涛决不会承认,因此咬紧了牙关死扛。结果两人硬不承认,谭启泰的交代就成了孤证,法律意义上就不能定案。
但是谁都明白游雪涛说过这话。多年后当他被释放时,一位审案人员语重心长地对他说:以后说话千万要小心,别自己找死啊!
然而在“传讯”期间,两人的苦头可是吃大了。侯邦琪关押的上海民兵指挥总部,位于外白大桥北堍原苏联领事馆的一幢洋楼,侯邦琪就关在楼内的地下室。室内三面为墙,一面是门,4平方面积,安下了地铺,尚余2平方米供侯邦琪起居活动。侯邦琪体格魁伟,目如炬,声如钟,天生一个司令员的料。可是他那硕大的体积此时却给他带来了诸多不便,好比狗熊钻进了鸡笼里,转个身都感觉困难。屋顶上有一盏25瓦电灯泡长明不熄,至使在关押的一年多日子里侯邦琪不知道门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地下室隔一堵墙就是苏州河与黄浦江的交汇口,侯邦琪站立时在水线之上,横身躺下则在水线以下,潮涨潮落,窽坎镗鞳。苏东坡有诗云“波声拍枕长谁晓”,这才是道地的一座“枕流公寓”。日子一长,侯邦琪出现了幻听,老觉得有人对他说,几月几日会放他出去。接着又是幻视,打开宝书,字里行间就写着释放他的时间,好不容易等到了,可总不能兑现。头上的灯泡坏了换,换了又坏,等换到了第十九只灯泡时,他才被带离这间地下室,转押于中国纺织机械厂。这时候他的眼球、声带及全身的骨骼都产生出了不同程度的病变,并从此落下了终身疾病。
游雪涛也是一条硬汉,他利用打坐做气功,度过了地下黑牢的漫长岁月。1980年,当局策划公审“四人帮”时,安排游雪涛出庭作证人。游雪涛当即表示:你们可以枪毙我,我绝不出庭。
再回到1971年。侯邦琪被“传讯”后一直没有消息。直到5月13日下午,全院正在开会。 突然剧场左侧喊声起,侯邦琪被民兵押进来,全场口号声此起彼伏。他双手被铐在背后跪在台上,却死也不肯低头,后被几个人强行压下。等被押走时,他奋力抬头对着台下强作一笑,接着被押上门外的一辆吉普车。
1974年,侯邦琪被放出来,住在学院对面一栋别墅房内。他是66届毕业生,1968年作为革委会主任分配留校,也分到了这间屋子。1975年我从安徽回上海探亲,陆克带我去见他。他已经结婚,与妻子正在吃饭,我听说了他被关押中的遭遇,很是震动,于是带着对文革的反思,很想同他作一番交流。但他误会了我的动机,更重要的是他对文革没有反思。他以为我想利用他谋取政治利益,所以对我很冷淡。
侯邦琪的骄傲是有理由的,他那时候正踌躇满志。徐景贤当初批示说,有没有问题查一查也好。他果然没查出什么问题,并且对文革当局依然忠心耿耿,于是上面正打算重新起用他。
一年后市领导作出决定:侯邦琪作为革委会代表进入上戏领导班子。数十年风水轮流转,他又将恢复革委会主任一职。
可是这个决定还未正式公布,“四人帮”就倒了台,东山再起成了侯邦琪的一枕黄粱。
这时候的侯邦琪理应缩起脖子低调做人,让别人忘记自己。但是他再一次显示出“草包司令”的秉性,轰轰烈烈贴出一张大字报,声称“四人帮”毫无理由迫害了他。这张大字报贴在热闹的淮海中路,让全上海文艺界人士都听说了,并想起了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上艺司首任司令。
于是侯邦琪又一次被捕,并被法庭正式起诉。但检方搜罗了所有的证据都不足以定他的罪,只好把1968年发生在演出科部门内斗时,员工冯文治的自杀案硬扣到他头上,侯邦琪判获13年徒刑。
侯邦琪服刑期满出狱后,被舞美系一年级的赵志中接到了家里。赵家正好与我母亲同一个小区,于是我请侯邦琪吃了一顿饭。他因为狱中吃不饱,三块大排眨眼就下了肚。这时候的侯邦琪对于文革已经有了一定的反思,因当年对我的出身歧视向我作了道歉。我被他的真诚所打动。同时也觉得,当年我们在文革中所做的事,特别是“狂妄运动”,这些责任都由他一人承担了,因此也有点亏欠他。他还让我转告要向张炼当面道歉。但他对张炼的伤害太深(详见我在《从“黑二代”到“红画笔”》文中的记叙,载《昨天》第178期,2021年6月30日),张炼不愿意见他。
侯邦琪的毕业证书经过多年的折腾已经遗失,就去上戏要求补办,时任院长的何添发亲自接待了他,为他顺利补办了。于是侯邦琪去工商局申领了广告装潢营业执照,开始了他的创业新征程。
赵志中夫妇对侯邦琪的事特别热心,不仅安排侯邦琪吃住,还打算帮他开一个公司,为他设计未来的蓝图。一天我过去,看到侯邦琪在认真地临摹一幅列维坦的风景画。因为他在监禁的后期常常派出去画画,技巧很有提高,画面效果不错。
但没有几天侯邦琪就坐不住了,他开始与曾经的狱友频频来往,并且自视甚高,不想艰苦创业,只想一夜暴富。
不久之后,侯邦琪不顾赵志中夫妻的苦苦劝留,回到句容老家,开展装修业务,轰轰烈烈干了起来。当年的战友马绘昌等一干人马过去投奔他,倾全力予以相助。
但侯邦琪一直没能处理好人际关系,他总是忽视真心帮他的人。他将财务交给外甥管理,结果资金被挪用,工程进行不下去,弄得战友们纷纷离他而去。此后又没了他的消息。
到九十年代,他忽然出现在合肥。住在一家旅馆里,身边聚集了一群人,大都是农民和城市无业人员。原来他们接了一张大定单,台湾一名建筑大亨向大陆购买大量沙石,而这些沙石遍布中国的大小江河。参与者都缴纳了一定的保证金,于是就等待定单正式下达。他们苦苦等了多时,每天都有好消息,却一直不见真定单,渐渐地发现这是一个圈套。但他们非但不收手,却去引诱更多的人入套。旅馆和附近饭店的老板也进了圈套,每天给他们免费吃住,以代保证金。这雪球就这样一直滚下去,也不知道如何收场,因为我后来不去关心了。
侯邦琪与这些人为伍,实在是令人辛酸的。但这似乎也是一种必然,是他本性的一种回归。但他却另有一种与众不同之处,那就是他掌握了一种特殊的本领:算命。
江湖上多的是这类人,但大都文化程度不高。而侯邦琪是正牌的大学生,他称这为“易经研究”,似乎只有他才能看懂这神妙莫测的理论,再加上他的外貌,所谓奇人异相,就更加吸引人。
他有看面相、看手相、测算姓名数字等项目,他还身藏三枚古币,扔三次看正反而测凶吉。有一次我按他的吩咐扔了,发觉还蛮灵的。
我曾经劝他以此为业来讨生活,或许能有所作为。但他不以为然,他还是盼望一夜暴富。
大约过了两年,我已经调上海工作。一天陈惠群请我赴宴,原来侯邦琪到上海来发展,并且加入了他的公司。
陈惠群与侯邦琪同班,当年也是造反派骨干,两人与陆克、赵全国并称为“侯陆陈赵”,为上戏“四大寇”。后来陈惠群也被隔离审查多年。
运动结束后陈惠群离开学院,办起一个小公司,创作一些工艺品,业务开展还算顺利。这次他想利用侯邦琪在文革中的知名度和老关系接一些大单,谋求更大发展。却不料侯邦琪已经成为过气的名人,不仅没接到业务,还被卷入一场三十多万的诈骗案,而这些金额都从陈惠群的公司过账。差一点连累陈惠群一起倒霉。
当陈惠群告诉我案情内幕,我没有忍住,当众痛骂了侯邦琪一顿,从此就没有再与他见面。
最后侯邦琪南下广东惠州,当起一个鳗鱼养殖基地的“侯总”。但似乎发展不佳,不仅没能富起来,日子还过得颇为艰难。(图为唐雪根2009年为侯邦琪所绘油画肖像)
后来舞美系的唐雪根南下去关照老侯。在老唐的影响下,侯邦琪取了个艺名侯嵩垠,终于踏踏实实干起了画画老本行。
他自从改名为侯嵩垠,生活与事业似乎有了点起色。渐渐地以写实派油画家的名声传播于当地,还担任中国美术学会副主席、中国艺术学会常委。
但除了唐雪根,侯邦琪似乎没有与其他同学来往。到今年清明,他终于走完了大起大落的人生,默默无声地谢了幕。
2024年4月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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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逢乱世】

我对上海文革的儿时记忆片断

忻田

文革开始时,我是上海的66届小学毕业生,未成年人。还没有成为“革命小将”的条件。不过,对那场“大革命”仍然有一些清晰的片断记忆。

亲见大街上拦路“破四旧”

1966年8月的一天,我在不再上课的愉悦兴奋情绪驱使下,漫无目的地闲逛到住家附近的商业大街:淮海中路。
到了淮海中路重庆南路口,看着一辆绿色有轨电车响着铛铛铛的铃声,由重庆南路向淮海中路拐弯,朝着外滩方向驶去。我本来正在抬头观看空中的电车电路线如何在电车经过时微微颤动的样子,忽然意外看到在这电车线路的上下腾空飞起了一只又一只女式高跟皮鞋和男式尖头皮鞋——原来是一些青年学生在拦路检查行人脚上的鞋,一经发现有穿女式高跟皮鞋和男式尖头皮鞋的,就斥为“四旧”,并立即要求穿这两种皮鞋的男女自己脱下来,然后他们争相抓起鞋子扔向高空。在我眼前也掉落了一只男式的棕色尖头皮鞋。那些被迫脱掉鞋子的男女,只好垂头丧气地光着脚走开,女的走向西南角的上海妇女用品商店,男的往淮海中路西面的几家鞋子商店走去……
我原来以为这是什么组织的行动,后来见到一些作为过路人的年轻学生也兴致勃勃地加入了这队伍。这类对他人具有攻击性的行为,我从来就不敢做,因此我是不会加入的,但也没有马上走开,觉得这世界突然变了,非常好奇,想再看看还会发生些什么。
接下来是让我更惊讶的一幕——无论男女路人,只要穿的裤子是紧身小裤管的,检查者就不分青红皂白一律用剪子在裤子左右两侧的缝合处,从下往上剪,有的一直剪到大腿根处,里面穿的三角裤都露出来了。被剪开裤脚的男女没人敢提抗议,女子往往立即坐上三轮车狼狈逃回家去。这和没了皮鞋还可以穿着袜子去鞋店买布鞋不一样,穿着剪口开得很高的裤子露着大腿走,不管是走去服装店还是走回家,一路上被剪者都会受不了旁观者的目光。
拿着剪刀的中学生模样的人,还拦住烫发的男女。那时男的烫发极少,梳着包头的男的见到情况不妙,赶紧自己弄乱头发,用手把原本光滑整齐的头发朝着一边或两边抓梳着。烫发的女士被拦下来后,长发的先被剪短(短发的自然就减少了这第一道工序),然后从脖颈往上剪到前额,两鬓往上也是不会放过的。烫发的女子大多被剪得露出了白色头皮,个别的还被剪成“阴阳头”,即头上半边残留着头发,半边几乎剪成了秃顶。被剪发的女子大多也是坐着三轮车逃回家的,只有个别买了顶帽子戴着低头快步走回家。
看了一会大街上这些新潮的“破四旧”活动,我便去马路对面的淮海路旧货商店(就是闻名遐迩的“淮国旧”),进入里面,发现人多于平日,还发现一些聪明的“避难者”,在鞋子、裤子和帽子柜台前,寻觅着符合自己尺寸的掩护替代物。还好街上那些“大破四旧”的“革命小将”暂时还没有想到这茬。

小学生在家“破四旧”

回家几天后,才知道我所见到的都是“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革命行动”。我与楼上和我同龄的小邻居,也商量着要“革命”!我们俩把我祖父的一些线装书和小邻居家的一些古文书拿出来,先用热水泡,冷却后把浸透水的书用力撕成尽可能小的碎片,然后用脚在水泥地上来回搓,最后扫进畚箕端去倒入弄堂拐弯到底的那个水泥垃圾箱里。
祖父看着我的一系列动作,没有丝毫反应,我以为他就是在支持我。

从小学红卫兵到“逍遥派”

中学生都参加红卫兵了,还进行大串联了,我们小学生没有人理睬。
我和小邻居写信给上海市委,要求参加红卫兵进行文化大革命。不久市委办公厅果然回信了,但内容简单:你们来信收到,把你们想法已经告诉市教育局,由教育局解决。
我们没有去找教育局,教育局也没有联系我们。
上海市最先只有三个革命群众组织:上海市大专院校红卫兵总部、上海市红卫兵总部、上海市工人赤卫队总部。前两者是大学生和中等学校的红卫兵组织。后者是企事业单位职工的革命组织。
过了不久,学校来了通知,说66届小学毕业生虽没有进入中学,允许参加上海市红卫兵总部成为红卫兵,66届以下小学生不能参加红卫兵。后来不知什么时候成立了小学生参加文革的“红小兵”组织,年龄小的小学生也可以参加了。
我就参加了上海市红卫兵总部,成为年龄最小的红卫兵之一。我们小学在卢湾区,属于上海市红卫兵卢湾区总部领导,所以我给组织起名“上海市红卫兵卢湾区八联小学总部”。我很快成为我们学校红卫兵的第二号人物。第一号人物是年龄比我大的高大个子,原先是学校的少先队大队长,他从不出头露面,只和我两人私下商议,所有活动他都不参加。后来,他不仅不做事情,还对我们的活动指手画脚地意见,弄得我很尴尬。我认为他年纪大,当过大队长,水平比我们高,请他出来主持工作,他总是寻找种种理由推脱,躲在家里不出来。我只能上他家商议事情。我怀疑他或他家里可能有什么难言之隐,后来还怀疑他可能与大队辅导员甚至校长王锦堂之间有什么暗中的默契与勾兑。
我在学校里的所谓革命行动,主要就是封了学校图书馆。有时自己躲进图书馆翻几页书,觉得图书馆还没什么值得我静下心来阅读的书,当时觉得热闹的社会运动可能更吸引自己,后来感到自己可能不具备鉴别书籍价值的能力。我记得在校园只写过“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万岁”之类的标语口号,没有写过一张批判任何事情与人物的大字报,也没有斗过一个教师和学校任何级别的一个领导。
我在社会上的革命实践,就是参加各种市、区总部发起和领导的各种活动,而且特别上心。我经常去皋兰路的卢湾区总部联系工作接受指导,区总部与市总部的组织的活动一次不落地积极参加。如我带着一批红卫兵参加过上海人民广场召开的批斗陈丕显、曹荻秋大会,我和几个红卫兵参加过上海文化广场红卫兵与赤卫队举行的联合誓师大会,我带一些红卫兵和中学红卫兵一起冲击空无一人、满地文件的华东局机关……我认为这才是文化革命的应有之义。
我为了集中精力搞好文化革命,放弃了到外地进行革命大串联的机会,整天沉浸在所谓革命运动之中,很少待在家里,那段时间比往日读书还忙。
随着运动深入,上海最早的红卫兵组织被打成保守派(俗称老保)而退出历史舞台,取而代之的是“上海大专院校红卫兵革命造反司令部”“红卫兵上海革命造反第三司令部”“红卫兵西南地区造反指挥部”“上海工人革命造反总司令部”等一系列陆续成立的文化革命群众组织。
有一天,王锦堂校长找到我,恶狠狠地瞪着我,让我交出红卫兵公章。运动开始以来,在校内我没有组织过一次活动,也没有与他有过任何交接,他却如此精准地知道我是事实上主持工作的“一号人物”,这就让我联想到我们组织真正一号人物的诡秘。我把公章给他,他放在一只牛皮信封里,揣进口袋看也不看我一眼,扬长而去。我心想没有动过他一根毫毛、也没有批判过他一个字,他竟然是这种态度,简直不可思议。
有一个被学校开除学籍留校察看的差生,参加了红卫兵西南地区造反指挥部,却得到了王校长的青睐。我想这位校长大概是欺软怕硬,觉得差生不好惹吧?
校长王锦堂这种做派,极大影响了我在文革中的态度与立场。我简单认为,好学生的红卫兵组织没有在学校干什么坏事,就是被解散,你校长也不该用这样不通人情做法对待我们;那个被学校处分的差生所组织的造反派红卫兵,作为校长也没有必要低眉顺眼讨好他们。王校长在我眼中简直就是个是非不分、投机取巧的坏人,应该是文革的“对象”。
听说本来那个留级生想整治我的红卫兵组织尤其是我,后来他可能知道我与一些中学红卫兵联系很密切,而且他们中不少人又都加入了造反派红卫兵组织,导致他没敢轻举妄动,见到我几次,总是笑脸相迎。
我的文革生涯好像就是一种凑热闹、图痛快的放飞心情的历程。
我是上海最早最小的红卫兵之一的经历,没有让我成为继续革命的动力,从此我成了名副其实的文革“逍遥派”,与文革保持了一定距离。可我依旧关心文革,虽没有任何参与的行动,但始终用眼睛观察、用头脑思考着这场运动。我在“复课闹革命”前,几乎每天在上海各处闲逛,还看了海量的大字报和各种群众组织的刊物、小报与各种传单资料,不时根据自己的态度与立场来思考与理解这场运动的意义。在1967年初,我得了一次肝炎,住院隔离28天,我在隔离期间,自以为是地对文革作过一个评价:这是一场不可能持续的所谓革命。

邻居间的批斗会

那时我跟祖父祖母住,我父母住在另一处,一个大石库门房子里,说“大”,是因为石库门里住房多,还有个公用的大天井。1968年初,一楼搬走了有父母子女八口人的一家人后,没有几天就搬来了一对老夫妻。
这家的妻子不太出门,我父亲过来时,老伯和我父亲聊天,说他是上海工具厂退休的,我父亲就在这家厂工作,虽然不认识,也算是曾经的同事。那家老伯与我父亲的接触就多了起来。
邻居中年轻人比较多,这对老夫妻和我父母相反,不善于同年轻人交流,于是一些年轻人就认为他们自视清高,就不太喜欢他们。
有一天,天井地上不知谁掉落了一张报纸,老伯是戴近视眼镜的,可能是视力不好,他穿着皮鞋的脚踩到了报纸,还留下了皮鞋印。
一个年轻邻居拿起有皮鞋印的报纸,看到反面印有毛泽东像,顿时惊叫起来:“不得了啦,有人踏了毛主席像了!”一会就聚集了几个邻居。大家一致认为要查一下到底是谁踩的。这幢石库门房子应该没有几个人穿皮鞋的,大家很快想到那个老伯总戴着一副金属架眼镜,一副爱理不理人的傲慢样子,脚上总穿着一双黑亮的皮鞋。“对,可能就是他!”一个年轻邻居说。另一个年轻邻居说:“如果是他就不能放过,别人还好说!”
有人马上敲开了老夫妻的房门,老伯开门问:“什么事?”一个年轻邻居指着报纸上的皮鞋脚印问:“这是不是你踏的?”老伯道:“我不知道啊,我赔你一份报纸行吗?”“赔不赔无所谓的,只是了解一下这张报纸是不是你踏的。”一个年轻邻居说。老伯说:“我确实不知道啊!”“把你脚上的皮鞋脱下来对照一下,不就清楚了吗?”一个年轻邻居说。老伯二话没说就脱下皮鞋交给年轻人,年轻人拿皮鞋对着报纸一对照,一丝不差,就是它!
拿着报纸的年轻人把报纸反面的毛泽东像出示给老伯看,老伯大惊失色,说他不知道背面有主席像的。“不管你知不知道,你得认罪!”大家异口同声道。“我错了错了!”老伯道。
“你这样不行的,我们要开批斗会的,你要向毛主席认罪,向人民认错!”一个年轻邻居道。“对,马上就开!”好几个人说。大家七手八脚、连拽带拖地把老伯弄到天井中间。
然后就是一场批斗会。老伯戴着报纸做的高帽子,微低着头,接受着邻居们的阵阵声讨声。一个个人的声讨发言间,夹杂着一句句口号。最厉害一句是:“谁反对毛主席就打倒谁!”最后,老伯累得几乎要瘫倒了,几个年轻邻居利索地把他架回了房间,他妻子战战兢兢地搀扶着丈夫进屋子。
我记得我父亲也参加了批斗会,好像也批判了几句。我平日与祖父母同住,到父母处觉得像做客,偶遇这样的情景,反而同情这对老夫妻,老伯不是故意踩报纸的,再说报纸另一面有主席像,任何人都无法预先知道。年轻的邻居其实就是借着这事恶搞老伯发泄一下私愤,我父亲对老伯的批判是否被裹挟还是迎合年轻人,我不得而知,但我父亲确实和所有年轻人关系都不错,但他为什么不劝阻一下呢?我也没有问父亲。
过了不久,我去父母处,大家说,这对老夫妇搬走了。我想,他们其实是被邻居赶走的,因为他们无法把握以后是否还会遇到这类事。这类意外事件次数一多,后果不堪设想。我觉得他们选择搬家是对的。好在这只是邻居们在石库门房天井里自发开的批斗会,如果搬到社会上去开,老伯的结局就无法预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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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章标题 : Re: 《昨 天》第二五六期
帖子发表于 : 周日 11月 10, 2024 8:53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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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汇报》与“‘四一二’炮打张春桥”
(《革命造反年代》选读)

李 逊

《昨天》编者按:本篇节选自李逊《革命造反年代》一书的第二十三章,现标题是本刊另拟的。
1968年4月12日发生在上海的“炮打张春桥”事件,由造反派中深得张春桥信任、最早在文汇报社接管党政大权的群众组织星火燎原革命造反总部发起,这是让张春桥始料未及的。本文记叙了事件为什么会在文汇报社发生的主要原因与经过,可供有兴趣的研究者参考。

张春桥未出席大会引猜测

1967年砸联司后,到1968年初,上海的文革新秩序逐步恢复和巩固。却不料平地又起风波:4月12日,上海发生第二次炮打张春桥的事件,以后被称为“四一二”炮打事件。
1967年1月28日的第一次“炮打张春桥事件”,是中央文革小组的特急电报压下去的。当时人们不知那份电报是毛泽东亲自所为 ,还以为只是中央文革小组的自保措施。慑于中央文革小组的强大威信,这场炮打很快平息。但对张春桥的怀疑和反感始终在地下潜行。张春桥阴郁的个性,让许多人不喜欢。“一·二八”炮打后,他一面说不予追究,一面却是许多人被批斗关押,郭仁杰自杀。这些都加深着人们对张春桥的反感。尤其学生组织中的红革会、炮司和红三司,总部虽然都被整得一蹶不振,但各校负责人的内心从来没有真正服气过,任何对张春桥不利的传言都会令他们高兴。炮司和师院红革会都曾派人北上搜集张春桥的材料。此外,军队内部许多人也对张春桥和江青不满,1967年的“二月逆流”,主要就是针对他们俩,后来虽被毛泽东压下去,但反感情绪始终存在。
而此时,曾经是真理化身的中央文革小组出现了裂痕。1967年7月,王力赴武汉处理“七二○”事件后,英雄般地回北京,周恩来和江青等一大批决策层领导人亲自赴机场迎接,接着又召开百万人大会,声讨武汉的群众组织百万雄师,也是对王力的支持。但仅仅四十天后,王力就被隔离审查,接着被关押。随后不久,中央文革小组的另一个成员关锋也被“请假检讨”。戚本禹关得稍晚些,也在四个月之后的1968年1月,被中央宣布“请假检讨”。此前尽管已经有陶铸、王任重等好几人出局中央文革,但那都是不被江青信任的老干部;而王力、关锋和戚本禹,都是坚定的文革派,是深受江青信任的中央文革小组核心人物。短短几个月,三人相继被打倒,解构了人们对中央文革小组核心成员地位牢不可破的印象。1967年“一·二八”炮打后始终潜伏不散的对张春桥的怀疑情绪,重又汇拢聚集。
种种不利于张春桥的传言,又在悄悄蔓延。传得最沸沸扬扬的,还是“一·二八”炮打时的那两个:“狄克”就是张春桥,霍士廉(陕西省委第一书记)以党籍担保张春桥是叛徒。甚至还有其他:“中央两报一刊的记者在复旦开座谈会,说张春桥是叛徒,(张春桥)已经撤职了”,“张春桥找主席承认了自己有变节行为,主席听了很生气,已决定撤销张春桥中央文革副组长、南京军区第一政委的职务”,等等。 “叛徒”的传闻也传到张春桥耳里。一天晚上康平路小礼堂开会时,张春桥问前来参加会议的同济东方红负责人陈敢峰,最近有什么社会动向?陈敢峰直言:“有人散布谣言,说张春桥是叛徒。”张春桥十分恼火,说:“我从来没被捕过,怎么会是叛徒啊?”他又说:“我过去太宽大了,今后要是再听到谁讲这种话,我就不客气了。”
无独有偶,1968年3月间,张春桥连续缺席北京的两个重要会议,又为怀疑增加了佐证。1968年3月24日,中央在北京人民大会堂召开军队干部紧急大会,林彪在会上宣布,经毛泽东和周恩来以及中央文革小组讨论决定:撤销代总参谋长杨成武、空军政委余立金、北京卫戍区司令傅崇碧三人的职务。会上周恩来以及江青、陈伯达、康生,包括姚文元等中央文革小组成员都讲了话。散会前,凌晨1时左右,毛泽东突然出现在主席台,接见全体与会者,彰显会议的重要性。但张春桥没有出席这个会议,此时他正在南方:3月23日江苏省革命委员会成立,3月24日浙江省革命委员会成立,张春桥前去这两个省祝贺并讲话。但新华社的新闻统发稿上,只提张春桥的“上海市革命委员会负责人”身份,却不提他的南京军区第一政委身份以及更高的“中央文革小组副组长”身份——这是在新闻稿送张春桥审时,他自己将这两个身份删去的。他后来对徐景贤解释说,他这样做是因为考虑到全国各省成立革委会,都没有以中央文革小组名义去人参加,如果他以中央文革小组成员身份参加,以后其他省市也都会要求中央文革小组成员参加。 张春桥还说:“中央没有授权我以中央文革的身份去祝贺,我是以兄弟省市负责人身份去的。”
更让人起疑的,是3月27日北京工人体育场的十万人大会,会上宣布毛泽东批准的中央对杨成武、余立金和傅崇碧的撤职决定。周恩来以及中央文革小组,除张春桥外的全体成员,以及军队的叶群、黄永胜、吴法宪等全部出席。姚文元也参加了,张春桥却没有参加 。尤其让人觉得蹊跷的是,这个大会的内容,张春桥居然还是通过上海的徐景贤了解的。3月27日大会上,周恩来、江青、康生和陈伯达都做了关于批判杨、余、傅的讲话。张春桥没参加这个会议,上海无从得知中央动向,徐景贤非常着急,马上通知《文汇报》驻北京办事处负责人艾玲,无论如何要去会场记录下大会讲话,用飞机送回上海。第二天,徐景贤在上海展览馆召开市革委会扩大会议,只等大会资料一到,就传达大会精神。等在机场的秘书随时与徐景贤通电话,但北京航班迟到。后来终于等到,秘书拿到艾玲手写的大会记录,直奔展览馆,徐景贤向大家传达后,马上将大会记录送张春桥。这件事立即引起猜测:北京的大会信息,竟然要徐景贤通过《文汇报》北京办事处去弄来,为什么这么重要的大会,身为中央文革小组副组长的张春桥却不去?媒体的封闭,使老百姓只能以报纸的露脸率猜测政治变化,对张春桥的猜测传言四起。
以往对张春桥的不满,被种种猜测汇集、加强和放大。这股情绪,被游雪涛捕捉到,他写了个简报,题目是《条顿剑在行动》,借用一部曾经放映过的东德拍摄的反映德国法西斯复活的电影纪录片名字,提请注意第二次炮打正在酝酿。
杨成武、余立金和傅崇碧被撤职后不几天,1968年3月底,驻上海的第二军医大红旗在市革委会门前、康平路、南京西路成都路口的长征医院门前,贴出大幅标语:“打倒杨、余、傅在上海的黑后台!”后面的署名是“三军无革派”。大标语虽然没有指明“黑后台”是谁,但弦外有音。明眼人都看得出,在上海贴这样的口号,实际就是针对张春桥。而第二军医大的另一派组织红纵则在这些大标语的下面批上小字“凡是炮打中央文革的人绝没有好下场——二军大红纵”。
4月3日,市革委会召开全市群众组织大会,马天水、王承龙在会上点名批评二军大红旗。会后,文汇报社的邵传烈 根据市革委会精神,连夜组织质疑这些口号的“群众来信”《迎头痛击右倾翻案逆流》,并亲自撰写“编者按”,发表在4月5日的《文汇报》上,不点名地批判二军大红旗:“近日来,发现在某些阴暗的角落里,又在积聚一股炮打无产阶级司令部的反革命逆流。他们在制造这个那个‘为什么’之类的政治谣言,刷标语,开黑会,以‘揪黑后台’为名,疯狂地炮打无产阶级司令部,妄图分裂中央文革。”
《文汇报》的“群众来信”和“编者按”刊登之后,立即引起冲突,许多组织前往第二军医大学,要强行进入冲砸红旗。事情惊动远在北京的周恩来,4月6日晚上,他给在上海的张春桥打电话,询问冲击二军大是怎么回事情。第二天,在康平路二楼会议室召开的市革委会常委会议上,张春桥一进门就坐在廖政国对面,却对着《文汇报》朱锡琪 说:“《文汇报》不要保我,你们(指参加会议的常委)都不要保我,保我干什么,我又不是曹荻秋!”接着,他又说,《文汇报》写了编者按,有些组织就去冲击二军大,要劝他们不要去。昨晚总理打电话给他询问此事。张春桥要廖政国去做做二军大红纵的工作,要二军大两派尽快实现无条件大联合。张春桥说:红纵到处冲冲杀杀,有冲对的,也有冲错的;红旗到处保,有保对的,也有保错的,你们警备区要做做工作,促使两派坐下来谈。廖政国当场反问他:红纵哪些是冲对的?问得张春桥不回答。
就在二军大红旗刷出标语之际,另一股反张春桥的势力也在悄悄行动。为首的是《文汇报》社的朱锡琪。朱锡琪原是《文汇报》的体育记者,1967年初《文汇报》夺权行动,他是关键人物。市革委会成立后,他担任市革委会政宣组长,同时又是市革委会领导成员。那时市革委会领导成员除了张、姚,主要是王少庸、马天水、徐景贤、王承龙、王洪文,他们可以说是上海市革委会的核心人员。当时张春桥经常在兴国路招待所召集他们开会,用张春桥的话说是“开小会”。 很多时候,朱锡琪也被通知参加,因此可以说,朱锡琪当时的地位排在他们之后,算是比较高的。朱锡琪几十年后,回忆自己的这段经历说,他原来对身为中央文革小组副组长的张春桥很信任,认为他是毛主席身边的人。但正是参加了这些小会,和张春桥近距离接触,“我慢慢地识得庐山真面目了”。
朱锡琪对张春桥的看法,最初起于张春桥对上海警备区司令员廖政国的态度。1967年初,全国冲击军队之风盛起,尤其7月武汉事件之后,“揪军内一小撮”席卷全国。但不久,因毛泽东反对而中止。廖政国要求对卷入揪军内一小撮的二军大红纵人员拘留审查,遭到张春桥反对。 张春桥当时已任南京军区第一政委和上海警备区第一政委,有否决权。在一次三军领导都不在场的市革委会会议上,朱锡琪曾亲耳听到张春桥说:廖政国打报告给我,说要给红纵办学习班,我没有同意,因为他廖政国自己也有错误嘛。 朱锡琪认为,张春桥这是包庇红纵冲击军队的行为。
1968年春节,市革委会在市革委会礼堂举行拥军爱民活动,会议结束时,朱锡琪见张春桥握着身边廖政国的手,一起举起来高呼军民团结的口号。第二天晚上,张春桥在兴国招待所,宴请马天水、徐景贤、王洪文、王少庸、朱锡琪等,喝茅台酒。张春桥在这个都是“自己人”的小会上,说的话不一样了:“拥军爱民大会是开了,我们的头脑冷静些,人家是不是支持我们?!”王洪文立即跟着揭发廖政国,说他曾经将陈丕显藏在青浦县的军营里,说他在公、检、法系统支左时,支的都是老保。张春桥说:“相信党中央,他(廖政国)的问题终将解决,但我们不能公开提‘揪军内一小撮’。王、关、戚的错误就在于此,只能以自下而上‘端出来’的办法解决。”朱锡琪当时觉得,张春桥昨天还和廖政国手拉手,今天却在廖政国背后说要把他‘端出来’,这不是两面派吗?他看不惯。 另外一次,是二军大红旗那次在康平路静坐后没几天,在一次康平路小礼堂召开的全市群众组织负责人会议上,张春桥讲话时突然站起来,铁青着脸,用手敲着桌子说:“有人不承认我这个政委,但你得承认我这个!”他指指自己军装上的领章帽徽,“你不要以为你的后台硬,我还有毛主席呐!”朱锡琪当时在场,他觉得,张春桥显然是指廖政国。
朱锡琪原来对二军大红纵印象比较好,认为他们是造反派组织,所以多次让《解放日报》和《文汇报》发表他们的文章。1967年冬,二军大红纵在上海组织三军演出,要《解放日报》报道演出消息。但事先朱锡琪已经得到空四军支左办公室负责人徐光辉的告知,说红纵在北京到处冲击部队,抓“一小撮”,而且北京的三军文艺会演,引发军队艺术团体两大派武斗,所以上海三军不支持这样的演出。朱锡琪于是布置不报道这个演出,红纵便在解放日报社门口接连几天抗议,还批斗报社负责人。虽然红纵最后没有遂愿,但朱锡琪对他们的印象就此不好,觉得他们无理取闹。这也是朱锡琪后来能够接受二军大红旗观点的原因。

北京传来的消息

朱锡琪对张春桥的怀疑,还来自他认为上海和北京形势的差距,这是他对照《文汇报》驻北京办事处(当时称“北办”)送来信息得出的判断。
北办的负责人艾玲,在批判《海瑞罢官》的文革准备时期就领导北办,为毛泽东等搜集了大量北京文化界动态,艾玲因此被认为对文革有功,得到江青和张春桥的赞赏。文革初期,艾玲也被揪斗批判,张春桥保了她。1967年初,市革委会在展览馆咖啡厅,召开全体委员会议,张春桥在会上说:“我在上海只保两个人:于会泳和艾玲,他们是对革命样板戏和批判《海瑞罢官》作出过贡献的。”艾玲于是马上被“解放”,并作为老干部代表,成为《文汇报》领导人之一。但因为全家在北京,所以她选择继续留在北京办事处工作。
1967年下半年,正是各种思潮在全国泛起之时,到1968年初,全部被以“极左”名义遭到批判。上海各报包括群众组织的报纸《工人造反报》《红卫战报》等,也批判上海地区中学生串联组织“中串会”的文章《一切为了九大》。但北办对这样的批判有意见,认为批极左是整了老造反,说当前的主要任务应该是反右,上海的报纸却老是在“反派性”,反“山头主义”,是打击老造反。 1968年3月24日,北京军队的那个紧急大会当夜,邵传烈根据北办传来的林彪讲话精神,为《文汇报》写了一篇反右倾的社论。但社论送张春桥审查后,张不同意刊登,邵传烈很不满,当晚在康平路的会议上提意见,说上海市革委会太右,跟中央跟得不紧。
之后的一个“小会”上,徐景贤批评说,《文汇报》社的一些人,最近怎么与北办打得火热,张春桥接着说,《文汇报》有成绩,但要当心摔跟头。说得参加“小会”的朱锡琪觉得发生了什么事情,直接给北办的周俊全打电话,但是向来心直口快被称为“周大炮”的周俊全,电话中的语气却是欲言又止,除了反复强调要上海方面“反右倾”,“听党中央的话不会错”,不肯再说什么。朱锡琪很恼火,问他出了什么事情,周俊全吞吞吐吐地回答说:“康生那里有个专案组”,“老朱,我不能再说下去了,再说下去就要犯错误了”。朱锡琪不满意周俊全的回答,就让他叫艾玲听电话。他没有对艾玲说上海二军大贴针对张春桥大标语的事情,只是直截了当地问她:张春桥究竟有什么问题。艾玲的回答很策略:在中央没有表态之前,张春桥现在还是无产阶级司令部的人。 艾玲还告诉说,康生在会上讲“杨余傅有后台”,不知是指谁。
前文提及的3月27日北京撤销杨、余、傅职务的群众大会结束后,艾玲又打电话去上海,对《文汇报》的周国荣 说,现在要揪杨成武后台,各种传说很多,有些事情涉及张春桥,有些学生正在整理张春桥的材料。 艾玲的这个电话更是使他们对张春桥,从原来的不满上升为怀疑。本来,张春桥没有参加北京3月24日以及3月27日大会,就已经使朱锡琪心生疑窦,并认为张春桥在出席江苏、浙江省革委会时,没有使用中央文革小组副组长身份“不正常”;而且,“听徐景贤同志说,对宣传报道春桥同志要向姚文元同志请示,姚文元又两天不接电话”。种种蛛丝马迹,朱锡琪觉得张春桥的疑点越来越多。甚至上海召开二十万人打倒杨余傅大会,他也有怀疑:为什么大会人数比北京多一倍,这不正常。
朱锡琪以试探性口气,与邵传烈谈论对张春桥的看法,邵传烈态度明确,说他保张春桥是保定了。朱锡琪于是担心邵传烈会去向徐景贤汇报。而不久后,在兴国路招待所的一次“小会”上,听徐景贤、王承龙口气,邵传烈似乎已经汇报了朱对张春桥的怀疑态度,张春桥也说要当心不要栽跟斗。这令朱锡琪觉得张春桥是对自己施加压力。
4月7日那次会上,张春桥说起周恩来给他打电话,询问冲击二军大红旗之事,朱锡琪听了觉得,一定是有人向周反映了。他回报社就让记者郑重去调查二军大红旗的背景,郑重回来说,听说周恩来有个养女是二军大红旗的。这个消息让朱锡琪觉得,周恩来是站在红旗一边的。
4月7日还有一条消息似乎证实朱锡琪的怀疑。他看到一份小报(据他后来回忆,好像是《新北大》)刊登周恩来对群众组织的一个讲话:“北京有北京的长处,上海不是一切都带头。前不久,上海提出‘围剿派性’,‘围剿’两字不恰当。”这份小报同时还刊登了江青的一个讲话:“上海不是一切都带头,要有科学分析,不然会盲从。大联合是上海提倡的,但强调无条件大联合。而主席最近指示:‘在革命原则上实现大联合’。”小报上的江青讲话还说:“王、关、戚是什么东西?是‘小爬虫’,我看还是‘变色龙’。”朱锡琪后来回忆说,他看了这个总理和江青讲话,直觉就是:中央领导同志已经表态了,并且点出了上海的主要问题;尤其是江青的讲话,“小爬虫”“变色龙”是谁?当然是张春桥了。
朱锡琪的怀疑还有一条他认为很过硬的依据。1967年夏天毛泽东在上海时,曾经对上海的大学大联合有段讲话,《文汇报》9月25日,以《毛主席视察上海时作了极其重要指示》为题,刊登了这段讲话:“革命的红卫兵和革命的学生组织要实现革命的大联合,两派是革命群众组织,要无条件实现革命大联合。”但是,10月8日《人民日报》又重新刊登毛的这段讲话:“革命的红卫兵和革命的学生组织要实现革命的大联合,只要两派都是革命的群众组织,就要在革命的原则下实现革命的大联合。”重新刊登的讲话与上海刊登的有所不同,最重要的,是去掉了“无条件”三个字。朱锡琪认为上海刊登的那段毛泽东讲话,是在宣扬右倾的无条件大联合,是“篡改毛主席最新指示,没有经过毛主席审查就私自登出来,造成了原则性错误”。他后来回忆说,这是他们当时“反张春桥的一条重要依据”。
4月10日,朱锡琪又接到艾玲打来的电话。艾玲这些天在北京的几所大学,听到霍士廉以党籍保证张春桥是叛徒那个传说。晚上,她用上海专门为她申请安装的红色保密电话,告诉朱锡琪这条传闻,而且说,自己的丈夫在北京看到一些中央的绝密文件,文件后的收件人,中央文革的其他人都有,唯独缺张春桥。艾玲还告诉朱锡琪,驻北京办事处的周俊全也认为张春桥有问题。这下朱锡琪的怀疑更坚定了:

我想艾玲是张春桥同志保出来的,又在北京,情况了解多,能够掌握中央精神……而周俊全在一月革命中是铁杆保张春桥同志的,现在对春桥同志提出怀疑,大概他们一定有什么来头的。……
不久北京又有关于总理批评上海和大胆谨慎、大胆怀疑思想传来,自以为找到了理论依据,就到处散布怀疑一切的种种反动观点,还以为是紧跟中央精神。

《文汇报》社成立炮打战斗队

4月10日晚上,朱锡琪和观点相同的同事,成立了战斗队,取名“为什么”。这个名字是朱锡琪起的:“毛主席不是说过,凡事都要问个为什么吗?我们只是提出问题就可以了,答案让看传单的人自己去找。” 战斗队共九人,都是文汇报社的职工。邵传烈本来不赞成反张,此时在种种信息和其他人的决心影响下,也改变了看法。
当晚,朱锡琪在报社召开紧急会议。朱锡琪在会上提出了一连串的“为什么”:为什么上海召开活学活用毛主席著作积极分子大会,新华社不转载?为什么《人民日报》几个月不转载上海报刊的社论?为什么张春桥没参加北京3月27日的大会?为什么张春桥参加江、浙两省革委会成立大会时,新华社的报道中没有提到他在中央文革和南京军区的职务?张春桥原在石家庄报社当社长,杨、余、傅都是晋察冀那个山头的;张春桥在市革委会扩大会上呼叫打倒杨、余、傅时,为什么紧张到把‘傅崇碧’叫成‘邱会作’?《解放日报》《文汇报》都是毛主席支持的,为什么张春桥提出要合并成一家?为什么陕西省委书记霍士廉愿以党籍担保张春桥是叛徒?等等。朱锡琪还提出,张春桥蓄意要打倒廖政国,就是“揪军内一小撮”在上海的具体表现,是张春桥的首要罪行。
朱锡琪先拟了七个为什么,周国荣修改后,增加为十个为什么,以“《文汇报》星火燎原革命造反总部为什么战斗队”的名义,作为《宣言》散发。这是1967年初他们夺《文汇报》社权时所用名字,以示对自己以往造反精神的传承。宣言最后以口号结束:“誓死保卫上海市革命委员会!”在此时的上海,这是个暧昧的口号。以往此类口号都是“誓死保卫以张春桥、姚文元同志为首的上海市革命委员会”,这里暗示性地去掉了张、姚。这些口号原来打算4月11日贴在报社内部,但朱锡琪觉得光靠传单不够,要在报纸上表态。第二天,4月11日,《文汇报》第一版发表社论《坚决打击右倾翻案的妖风》。社论提出:“现在,有人竟认为‘上海的情况特殊’,认为‘我们这里的主要危险不是右倾翻案’,这完全是错误的。”这段话是朱锡琪特地加进去的,暗示张春桥在上海有问题。
4月11日晚,正在印传单时,北办的周俊全又来电话,推荐《北京日报》4月7日的一篇社论《彻底粉碎“二月逆流”的反扑》,其中有这样的话:“以极‘左’的面貌出现,干了许多坏事的中国赫鲁晓夫的黑爪牙、‘小爬虫’垮下去了!现在,妄图为‘二月逆流’翻案,搞反革命复辟的几个‘变色龙’也统统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了!”朱锡琪认为,这段话和前几天他看到的那份小报上周恩来、江青的讲话一致,都是针对上海的。本来,朱锡琪就感到“仅仅散发一张传单,分量不够,既然要反张就得反到底,一定要以报纸扩大影响”。 于是,他决定将这篇社论转载在第二天的《文汇报》上。朱锡琪通知了徐景贤,徐景贤没有反对,但挂断电话后,他立即打电话给朱永嘉、王知常和萧木等,要他们马上讨论。朱永嘉等一致反对转载。于是徐景贤又给朱锡琪打去电话表示反对。 徐景贤后来说,这是因为他当时觉得,从中央几个领导讲话中看不出有揪杨、余、傅后台的动向。 但如此反而更让朱锡琪觉得:这是心虚的表现。
朱锡琪下决心炮打张春桥。他当即和报社的周国荣、邵传烈,在办公室最后一次商量炮打之事。邵传烈有些担心,因为1967年的“一·二八”炮打结果很惨,红革会、炮司和红三司,三大红卫兵组织全军覆没;郭仁杰后来也因为与红革会剪不断的关系而被逼自杀。但朱锡琪和周国荣决心已定,表示:“毛主席身边有这样一个人,我们不放心”,“像这样的叛徒在毛主席身边行吗?”邵传烈也就不再反对。然后,由邵传烈拟出五条口号,准备也刊登在第二天的《文汇报》上。为了怕走漏消息,报纸大样出来后,他们让印刷厂长杨瑞根将大样锁起来。 在出报纸的同时,《十个为什么?》也印成大张传单。不过这一切,朱锡琪等都没有告诉北办的艾玲他们。
此时已经是4月12日凌晨。朱锡琪、周国荣、邵传烈,还有记者郑重等,带着传单,坐了两辆车去二军大。朱锡琪他们原来就和红旗关系比较好,曾经为市革委会冷淡红旗抱不平,还几次在市革委会会议上提议吸收红旗参加市革委会会议和工作。但这次,二军大红旗的红卫兵们没让他们进门。出来接待他们的一个女学生说:“部队不参与地方的运动,对不起,我们也不收你们的传单。”她对这些前来结盟者不表态,很冷淡。对于她的话朱锡琪等并不感到意外,因为前几天《文汇报》上还有“编者按”批评二军大红旗,今天忽然来支持他们,人家不得不提高警惕。他们猜测,这个女学生可能就是周恩来总理的养女。
之前在去二军大的路上,他们经过同济大学,往同济大学也散了些传单,还贴到南京路。后来据说同济东方红的陈敢峰看到传单后,马上给徐景贤打电话报告,在这次炮打中又一次立功。

“四一二”炮打

4月12日一早,还没到上班时间,许多人已经围在外滩市革委会大楼前。那里贴着二军大红旗等刷出的大标语:

打倒彭、罗、陆、杨,揪出杨成武黑后台!
打倒杨成武、余立金、傅崇碧!
誓死保卫毛主席,誓死保卫林副主席!
誓死保卫党中央,誓死保卫江青同志!
揪出四·六镇压二军大红旗黑后台!

大标语后的署名,都与军队有关:“二军大红旗”“空军二机校无产阶级革命派”“东海舰队文工团无产阶级革命派”“海军体工队无产阶级革命派”“空军政治学校无产阶级革命派”“海字166部队无产阶级革命派”,等等。还有好些个组织是国防科委在上海的研究所,例如708研究所、711研究所。 外滩附近的《文汇报》门口,以及附近的南京路上,也是人头济济,那里贴着《文汇报》社“为什么战斗队”的《十个为什么?》;还有大标语:“揪出杨、余、傅黑后台”“狄克攻击鲁迅罪该万死”“打倒恶毒攻击鲁迅的狄克”,等等。
更让人震惊的是,4月12日这天的《文汇报》,第三版以超过三分之一版面,在一个题为《无题》的标题下,只刊登了五条大号黑体字口号:
无题
誓死保卫毛主席!
誓死保卫林副主席!
誓死保卫以毛主席为首的党中央!
誓死保卫中央文革!
誓死保卫江青同志!

以口号作为几乎半个版面的内容,是1949年后任何正规大报纸从未发生过的事。这五条口号没有点明名字,不提张春桥,让人们自己体会。在五条口号的下方,转载了《北京日报》4月7日的那篇社论《彻底粉碎“二月逆流”的反扑》。对张春桥的第二次炮打就这样开始。《文汇报》社的“为什么战斗队”和二军大的红旗,成为这次炮打的两个中心。不过,和一年前红革会的“一·二八”炮打不同,这次行动,两个中心始终打哑谜,不指名道姓。许多人去《文汇报》社询问所指何人,朱锡琪他们一概不答,只说你们自己去独立思考。
与此同时,南京路、人民广场,还有复旦大学校园内,出现许多化名大字报大标语,措辞激烈,指名道姓。特别是南京路,不但墙上,连商店橱窗上都被贴满,张春桥的名字被倒写,还打上红色的叉叉:

打倒张春桥!
揪出钻进市革委会的反革命两面派张春桥!
打倒上海最大的反革命两面派!
打倒在上海大树特树个人权威的野心家!
打倒大叛徒、野心家、阴谋家、反革命两面派伪君子张春桥!
在上海搞独立王国的人决无好下场!
坚决支持二军大红旗揪杨成武黑后台的革命行动,毛主席挥手我前进!
誓与杨成武黑后台血战到底!
全市革命人民紧急动员起来,坚决打倒张春桥,誓死保卫毛主席!

人民广场上刷着大幅标语:“霍士廉用脑袋担保张春桥是叛徒!”而在南京路,一份披露张春桥妻子文静是叛徒的大字报前,人群挤得水泄不通。这张大字报还揭发说,张春桥的父亲是恶霸地主,曾经在汪伪时期的警察局任过职,以后又在国民政府任过职,是汉奸、反动官僚。所有大字报都只署战斗队名字,不署属于哪个群众组织。但事实上,一些“战斗队”,就是一年前掀起“一·二八”炮打的红革会或红三司、炮司的。例如一篇题为《紧急动员,揪出大叛徒、野心家、阴谋家张春桥》的大字报,署名“复旦大学新闻系立新功”。“立新功”其实就是复旦大学红革会的核心组织。
复旦大学去年的那些炮打活跃分子,这次大都没有公开行动。全市各高校的红革会头头们,“一·二八”炮打后的挨整还没结束,这次只作壁上观,不敢贸然行动。红三司的安文江事先已被告诫不要轻举妄动,他自己也不愿卷入;二军大红旗派人找过他,他避而不见。炮司的核心人物胡守鈞等,因“一·二八”炮打之事,或正在挨整,或正躲避在外,一时来不及做出反应。不过,炮司的周谷声在4月2日已经感觉到正在酝酿的炮打,用暗语写信给出逃在福州的胡守鈞,要他尽快赶回上海。 至于中学生反对派中串会的骨干们,因为《一切为了九大》 之事,此时基本都被集中在上海教师进修学院内办封闭式的“学习班”,与外界隔离,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工总司保张春桥

这股炮打之风来势凶猛,而且是军队和报社冲在前面,让许多人觉得肯定有来头。甚至对张春桥一向跟得最紧的工总司总部,也有人觉得这次炮打事出有因。
工总司办公处的外滩总工会大楼,大楼外墙正在维修,搭着脚手架。早上,一群穿着军装者来到大楼外,爬上脚手架,往上面挂大标语:“誓与工总司团结在一起!战斗在一起!胜利在一起!”署名是“三军无产阶级革命派”。
上午,王洪文召开工总司总部组长以上负责人紧急会议。王洪文首先讲话,说对这场突然发生的炮打事件,每个人都要明确表态。

王洪文自己先表了态,说张春桥是无产阶级司令部的人,炮打张春桥就是炮打无产阶级司令部,他是坚决反对炮打张春桥的。还讲,要不是张春桥处理安亭事件,支持了工总司,怎么会有今天的工总司,我们也早被打成反革命了。我们对张春桥是有感情的。要坚决保张春桥的。

王洪文表示他不相信张春桥是叛徒。陈阿大在一边悄悄问王洪文:“这个情况到底怎么样?”王洪文马上回答:“怎么你对张春桥也不相信,有怀疑了?提出疑问本身就是动摇怀疑!”金祖敏和《工人造反报》的王成龙揭发说,潘国平一早到《工人造反报》社去,讲《文汇报》转载了《北京日报》的文章,造反报也要转载,正好金祖敏也到了那里,不同意转载。金祖敏发言后,又质问到会的潘国平,是否想利用造反报支持炮打?叶昌明接着追问潘国平是否到《文汇报》串联过? 潘国平坚决否认。此时的潘国平已经失势,在总部会议上,他只好跟着大家反对炮打。但事实上,潘国平确实找过朱锡琪。他还对《文汇报》记者倪说,张春桥可以怀疑。
王腓利晚到了。会前,他碰到黄金海和张宝林等,他们都表示“吃不准”。王腓利在会上表示:“张春桥同志在文化大革命中的表现,我们都清楚,但是对他在历史上的表现,我们可能也不太了解,再看看吧。”王洪文马上反驳:“照你这样的说法,我们还要成立一个调查组,去专门调查一下张春桥同志喽?!”王洪文接着斩钉截铁地说:“我的态度很明确——死保!”
叶昌明等主张工总司要公开表态。王洪文说,他会前已同马天水商量过,先不急于表态,静观情况发展。但要向工总司下面各联络站打招呼,关照他们千万不能卷进炮打。王洪文说:“现在其他各组织都在看工总司的态度,只要工总司能稳住不动就好办了,他们搞得再厉害也不怕。 总部为此作出决定:不支持(炮打),不表态,不反击。
王洪文还布置以工总司名义,给毛泽东等打电报。电报汇报了上海炮打张春桥的形势,表示“我们万份焦急,特向您老人家报告,盼望您老人家指示”。 有人说,二军大那条“誓与工总司团结、战斗、胜利在一起”的大标语,用意很坏,让人以为工总司是支持炮打的。
总部会议一结束,叶昌明立即布置人,把二军大那条大标语取下,翻过来在反面写上:“牢牢掌握斗争大方向”,再挂上去。叶昌明又布置加强总工会大楼的警卫,防止有人来冲击。整整一天,总工会大楼大门照样洞开,但大楼里面戒备森严。叶昌明还马上召开工总司各区、县、局联络站负责人紧急会议,贯彻落实王洪文的指示。同时又布置派人去复旦大学、南京路、外滩等地,搜集炮打情况,抄写炮打标语和大字报。 整个工总司总部内紧外松,密切注视炮打动向。情况不明,王洪文不愿卷入,对事态保持距离,不明确表态。

江青解救张春桥

4月12日清晨,还在睡觉的徐景贤,被写作组的朱维铮从床上叫醒,朱交给他一张传单,是刚从外面马路的墙上揭下来的。徐景贤看后,立即打电话向住在兴国路的张春桥汇报。张春桥还未起床,徐景贤要张的秘书赶快过来取传单。接着王洪文来电话,说工总司大楼那里,有不戴领章帽徽的军人在贴标语,但是这些军人不肯回答他们是哪个部队来的。
早上,主持市革委会日常工作的王少庸,在康平路紧急召集市革委会领导成员开会。因为听说《文汇报》社是这次炮打的主力,王少庸还要徐景贤马上将朱锡琪找来。王少庸给张春桥打电话,张春桥刚起床,王少庸说有紧急事情要汇报,并立即与王承龙赶往张春桥处。徐景贤去找朱锡琪,让他来自己的办公室。朱锡琪进来后,徐景贤拿出“《文汇报》星火燎原革命造反总部为什么战斗队”的那份传单,问怎么回事。朱锡琪回答:“我们传单上又没有点名,你看,传单上有什么人的名字吗?”
徐景贤与马天水赶往兴国路。王少庸和王承龙已经在那里。张春桥给人印象是镇定自若,谈笑风生,心中有底。众人向张春桥汇报炮打动向,王少庸说:“别的都好办,就是有穿军装的刷炮打的大标语,很麻烦。”张春桥问是哪里的,王答:“估计是二军大的,还有国防科委三军无产阶级革命派的。”王少庸要王承龙马上给姚文元打电话,并关照要强调这次炮打有军队背景。
姚文元接到电话显得吃惊,说:“我还不知道这个情况,我马上向江青同志汇报。”一刻钟后,姚文元回电说:“江青同志非常重视上海发生的事情,特地向张春桥同志问好。关于军队里有人参加炮打的问题,江青同志说,她马上找中央军委办事组李作鹏谈这件事。”江青还说对张春桥要保。众人听说江青出面保张春桥,都定心了。但徐景贤觉得只是江青和姚文元出面,力度似乎还嫌不够,他知道,此事由张春桥自己出面不太方便,于是建议,是否向毛主席和中央正式报告上海情况。张春桥没反对,徐景贤当即起草电报。王少庸再一次关照电报中也要突出这次炮打有军队背景。
张春桥明确关照大家:不要组织搞反击,一反击的话,马上会变成两大派打内战。 王洪文匆匆赶来。徐景贤将张春桥关照不要组织反击的话告诉了他。徐景贤向王洪文建议,赶快在总工会大楼悬挂大标语,写上“誓死保卫毛主席亲自支持的以张春桥、姚文元为首的上海市革命委员会”。徐景贤说,这样上海全市人民都可以看到工总司的态度,“我们搞标语战,不搞反击”。
北京方面的反馈很快就到了。驻沪空四军副军长姬应伍打电话给张春桥说,空军司令员吴法宪从北京打电话给他,作了三点表态:军队不上街,不贴大字报,不支持炮打。张春桥感叹说:“空四军行动真快。”江青也要姚文元打电话给张春桥:“不要怕,事情很快会平息的,但无论如何不要组织反击。” 下午,吴法宪打来电话,说已准备好专机,明天上午接张春桥去北京。事后知道,是毛泽东让将张春桥接去北京。
傍晚近下班时间,驻上海的东海舰队副司令员高志荣打来电话,说海军第一政委、中央军委办事组李作鹏下达了三点电话指示:

一、上海有人炮打张春桥同志,我们军队不要卷入;
二、已经贴出的大字报要予以覆盖;
三、不要搞反击。

这三点指示与姬应伍所说内容相同。李作鹏的电话指示先传到东海舰队,东海舰队再传给上海市革委会。紧接着,驻复旦大学空四军军宣队也来电话,说接到空军的通知,他们已向学生传达。接着,警备区和驻沪空军表态,布置下面部队不要参与炮打。王少庸说:这比我们自己表态还管用。 中央军委办事组表态,徐景贤等心里有了底。徐景贤当即布置,晚上在外滩市革委会大楼底楼,召开宣传文化系统的辩论会,让朱锡琪参加。
晚上的会场座无虚席,过道上也挤满了人。朱锡琪带着星火燎原的人坐在前面第一排。徐景贤主持会议。除了徐景贤等市革委会领导成员外,众人都还不知道中央已经表态。星火燎原的人首先发言,提出各种质疑。接着朱锡琪发言,他再次质疑张春桥没有出席“三二四”大会等事情,并表示“我们《文汇报》星火燎原造反总部为什么战斗队今天是宣了誓来的”,“不获全胜,决不收兵”。徐景贤驳斥朱锡琪的话,然后,让高志荣宣读李作鹏的三点电话指示。高志荣一字一句,连念两遍,然后表态说:“我们上海部队坚决执行中央军委首长指示,我们决不参加炮打。”据徐景贤后来回忆,全场顿时鸦雀无声,只有唰唰唰的钢笔记录声音 ;朱锡琪不服气,说要去北京上告,但随即就被到场的工总司人员当场关进厕所,宣布代表市革委会,对他和周国荣进行隔离审查。不过,邵传烈可以继续工作。
4月13日,张春桥乘上专机去北京。
4月14日和4月15日,市革委会在延安西路200号分别召开各群众组织负责人以及市革委会各组办负责人会议。徐景贤在会上说:这一次是“四一二”事件,41年前的1927年,蒋介石在上海也搞过一次“四一二”事件,两次都是反革命事件。马天水说,那些家伙在南京路刷大标语说春桥是叛徒,别的情况我不知道,春桥的历史我知道,他根本没有被捕过,怎么会是叛徒?王少庸说,市革委会下达指示,要大家不要组织回击,这样做是为了维护上海的大好形势,把矛头始终对着刘少奇和陈丕显、曹荻秋。4月18日,徐景贤、马天水、王少庸、王洪文、王承龙等市革委会领导人,以及在市革委会担任领导职务的驻沪三军领导,在复旦大学召开大型座谈会,各年级红卫兵代表二百多人出席。徐景贤、王洪文等市革委会领导人轮番讲话,还让这次炮打中表现坚定的市六女中的高静慧在会上发言,舆论导向把复旦的不服情绪压下去。王少庸说,复旦大学在1967年的“一·二八”和1968年的“四一二”,两次卷入炮打,是上海阶级斗争的晴雨表,总是有人要跳出来和我们较量的,没什么了不起。形势急转直下,炮打就此一下刹车。
4月14日,《文汇报》社开会批斗朱锡琪和周国荣,不久,两人被宣布“靠边”。邵传烈被认为认识态度较好,受到留用。还有艾玲,也作了随时回上海接受批判的准备。王洪文还打算清查“四一二”那天在街上贴出大标语的国防科委708研究所和711研究所。徐景贤每天都向张春桥汇报。游雪涛小组则收集了全市炮打中的大字报、大标语,编印了一本炮打情况汇集。
正当徐景贤等人在上海追查时,一天晚上,张春桥从北京打电话给徐景贤,问起朱锡琪的情况,徐景贤回答说,他正在做检查。张春桥说,朱锡琪肯做检查,也就可以了,群众通不过,我们去做做工作。你到《文汇报》去,亲自召开一个全体工作人员大会,市革委会政宣组也派人去,包括朱锡琪手下的一帮人,都要参加,让朱锡琪在会上做一次检查,他检查完了后,你就带头鼓掌表示欢迎。张春桥又说:要考虑到群众嘛。这次炮打,卷进去的人很多,我们把朱锡琪解脱了,其他人心里的这块石头就放下来了。
徐景贤一下转不过来,说,有些问题刚刚露了个头,远远还没有查清楚,比如部队的问题,我们刚刚布置下去。张春桥说:不要再查了,复旦大学、二军医大、国防科委这些单位的事情都不查了。可以宣布朱锡琪留在报社参加一般的编辑工作。艾玲也不用让她回上海检查了。 徐景贤虽然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对张春桥的话,“我总是坚决执行的”。对朱锡琪的批判匆匆结束,徐景贤去《文汇报》社宣布“只要改了,还是好同志”,恢复了他的记者职务。朱锡琪当场感动得掉泪。
张春桥的态度,实际是毛泽东的态度。不久,张春桥回上海,对徐景贤、王少庸、马天水和王洪文等回忆了当时的情景:

我这次到北京,才知道是毛主席把我接去的。那天晚上,我按通知到中南海去看望毛主席,谁知道,我去的时候,老人家已经站在门口等我呢。我赶快上去和主席握手,问主席好,心里非常不安。
我向主席汇报了上海的工作,我也谈到这次炮打,主席说,我已经知道了,就是为这件事特意把你找来的。你可以对那些炮打你的人讲“无事”。北京不是有个谢富治嘛,学生炮打他,他对学生讲“无事”。那些学生就炮打不下去了。

说是“无事”,但从后来的情况看,“四一二”炮打始终被作为大案审查,参与者都受到不同程度迫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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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海泛舟】

一个《文汇报》记者的文革前期日记
——《郑重其事》选读

郑 重

《昨天》编者按:本篇节选自郑重著《郑重其事 第一卷(1966~1984)》自印书。
众所周知,《文汇报》与文化大革命有特殊的关系,姚文元那篇被誉为点燃了文化大革命导火线的文章《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就是由《文汇报》率先发表后才陆续由全国其他报纸转载的。可以说《文汇报》为文化大革命立下了头功。然而,文化大革命掀起的“打倒一切”之风所向披靡,就连《文汇报》这样的文革头号功臣竟也在1967年1月5日被造反派接管“夺权”了。不过,与一般的官史所写不同,从郑重的日记中可知,《文汇报》被造反派接管,很大的一个原因是因报社的人听说要与《解放日报》合并,他们不愿合并而抢先由自己人接管。为了让这一接管行动得到中央的支持,报社造反派还派出代表秘密去北京请示,而且是“陈丕显同意的,并派秘书送来机票”。但接管后北京迟迟没有表示。张春桥、姚文元在上海,对造反派的接管“并没有表现出热情,送审的稿件张、姚不看,说《文汇报》在批判《海瑞罢官》时就造反了,怎么现在又造反了?”这类日记中的细节,与后来载入《毛泽东年谱》中的毛泽东在1月8日对上海文汇报社和解放日报社的造反派接管这两家报纸的高度评价“这是一个阶级推翻另一个阶级,这是一场大革命”相比,岂不耐人寻味?郑重的日记中这类细节不少,值得研究那段历史的人关注。
作者简介:郑重,1961年毕业于复旦大学新闻系,在上海《文汇报》担任记者、编辑工作四十余年,著有《风雨文汇 1938-1947》《毛泽东与文汇报》《林风眠传》《张春桥:1949及其后》等。

一九六六年

6月13日 周一
朱文良发起写陈虞孙(注:当时文汇报社总编辑)大字报,认为1961~1966年《文汇报》发表了那样多的毒草,陈虞孙有重大责任。陈进鹏、曹承铨、邵传烈、陈根宝和我都参加了大字报内容的议论,并在大字报上签名,贴在食堂里。大字报揭开了《文汇报》文革的序幕。
但是,我们的大字报贴出不久,朱锡琪等五位党员贴出了《两点质疑》的大字报,不同意我们大字报的观点,认为陈虞孙执行市委的指示,批评的矛头应当指向市委。
当天,市委宣传部即要陈虞孙停职检查,由陆灏主持报纸工作。

(图为郑重1964年与妻子和孩子在上海外滩留影)
6月14日 周二
市委宣传部为什么那样快要陈虞孙停职检查?有些不解。今天了解到朱文良曾经把大字报草稿送给曹荻秋看过,经曹荻秋同意,朱文良才抄了贴出去的。看来,市委要把陈虞孙抛弃了。

6月19日 周日
报社内部运动开展好几天了。这些天心情比较激动,我感到应以共产党员战斗精神去战斗。

7月1日 周五
周天国作把运动深入开展下去的动员讲话。他认为百分之八十的群众发动起来,大字报2600张,重点人物的问题越来越鲜明。现在的大字报所涉及的多是《文汇报》的老人,他们是《文汇报》的元老,是否这些老人就是重点人物?
《人民日报》提出“打倒反革命黑帮”!在文汇报社,谁是黑帮?

7月2日 周六
北京办事处的同志都回来参加运动。

7月3日 周日
党支部开会,谈运动以来的感受。会上,对刘火子、唐海、赵戈今提出批评。

7月8日 周五
文教部开碰头会。王鹤富、周国荣、夏震霏、宋丽珍等青年参加,分析文教部一些老文汇人的问题。

7月26日 周二
周天国开会。通报大字报有4493张,涉及到14人。13日,大字报集中对陈虞孙、陆灏、全一毛三人,开始揭发的是61年、62年的问题,后期揭发的是63年、64年的问题。周天国认为,对陆灏的问题揭发得较差。

7月27日 周三
布置学习文件。

7月30日 周日
报社要成立文革领导小组,周天国布置选文革代表,谈了代表的条件。

9月1日 周四
最敬爱的领袖毛主席又接见了50万红卫兵,有人提议报社应该派人去北京采访。

9月6日 周二
晚上,去外滩参加群众辩论会。报社去了许多记者。辩论的题目为“‘红色恐怖万岁’对不对”?此时倾盆大雨,人群在雨中继续辩论,情绪高昂,秩序井然。一些工人发言不同意这个口号,认为是错误的。我亦认为“红色恐怖”的口号是反动的,遭到红卫兵的围攻,也受到报社同志的批评。

9月7日 周三
晚上,抽空给仲英写信,谈了上海文革的情况。给海瑶寄去一瓶奶粉和几听炼乳。

10月5日 周三
抄家风起。报社党组织研究要抄哪些人的家,并列出名单,要党员带领群众去抄。分配给我的任务是去抄萧庆璋的家。萧庆璋是跑音乐的记者,和钢琴家刘诗昆及刘的父亲刘海皋很熟,别的没有社会政治关系。我和几位党外同志到了愚谷村萧庆璋的家里,他拿出几十个银元、几块高级手表和一大批唱片,我们看看没有什么要抄的东西就回来了。周天国批评我们不彻底,又派别人去萧庆璋家,先后抄了3次,把萧的唱片全都背回到报社。

10月6日 周四
今天总结国庆宣传报道,不是业务总结,而是政治总结,都感到对林副主席在国庆讲话中提出的“资产阶级反动路线”认识得不深刻,宣传得不够,要接受教训。

10月7日 周五
王景召集我们一些人开会。他谈到在《文汇报》工作两个月,感到工作困难,希望我们支持他的工作。王景本是《青年报》的总编,后调到《解放日报》任副总编,《文汇报》编委会不能再工作了,成立编辑小组,王景调来任组长。他用《解放日报》那样方法来领导《文汇报》,感到不大适应,没有人听他的,加之以朱锡琪为首的造反派和他对立,经常要和他谈判,困难很多。

10月8日 周六
报社文化革命委员会成立,各部成立文化革命小组。开始批斗陈虞孙、陆灏。

10月9日 周日
晚,沈国祥和我交谈,讨论文教部的运动如何开展问题。我说我既不是支部成员,又不是文革小组的成员,我只是一个普通党员,是凭着自己的党性进行战斗。
沈国祥像老大哥一样对我说:现在群众情绪高涨,你说那些泼冷水的话干什么?我说:只是看了不顺眼的事,随便说说。沈国祥要我今后要少说话。
给海歌寄去生活费20元。希望能和歌儿生活在一起,这种美好的愿望不知何时才能实现。

10月15日 周六
接大姐信,言及那里要开挖新汴河,他们的那个村子将被挖去,一分为二,一部分人家住河北,一部分人家住河南,他们要搬迁到河南,“走娘家方便”,要我寄钱帮助她搬家建房。

10月21日 周五
去人民广场,参加红卫兵控诉资产阶级反动路线大会,和半工半读班的包明廉相遇,顺便谈了报社的运动,我和她有不同看法,她直率地对我批评。

10月22日 周六
晚,开业务核心组会议,讨论工作安排问题,如何解决散漫无心工作的问题。分析记者中产生这种散漫的原因,我和陶颖昌、张煦棠争论起来。之后,我感到和他们顶撞不好。他们都比我年长,工作经验比我要丰富。

10月23日 周日
读《人民日报》尉凤英的文章,提出“灵魂深处闹革命”,感到提法很新鲜,也很尖锐。

10月26日 周三
学习会,朱锡琪同志来串联,要揭发市委的问题。他谈得很激动,流了眼泪。朱锡琪原是跑体育的记者,和我一个办公室。去年调到“海罢”组,搞得很神秘,不大见面。他可能知道市委的一些事情。

10月27日 周四
朱锡琪等同志贴出揭发市委一些领导人的大字报,指出他们是修正主义者,推行资产阶级反动路线,有些是我们不知道的材料,引起震动。

10月28日 周五
去华东师范大学采访。晚上归,正好碰上革命造反派开大会,批判资产阶级反动路线,我去会场听了几个人的发言,看了几位的发言稿,他们批判时,指责党员不能和资产阶级反动路线划清界线,不敢革命,站在群众对立面。指着党员鼻子,要党员站出来揭发。我听这些发言,感到不入耳,不相信他们造反派就比党员要革命。一时冲动,跑上去作了一番发言,表示不同意他们的意见。我还未讲完,就被轰了下去。
会也被我搅散了,无法继续下去。
散会之后,邵传烈等几位好友都来批评我:你这是站在群众对立面,给群众泼冷水。沈国祥也说:你不能把自己的嘴闭起来吗?

10月29日 周六
晚,造反派继续开会,成立“星火燎原造反司令部”。这是《文汇报》第一个造反组织。司令部的核心人物是朱锡琪、邵传烈、周国荣。朱锡琪在讲话中说:有些人是人是鬼,是牛头马面,现在还不清楚,要经过革命烈火的考验才能看清楚。我想这些人中可能就有我。散会后,其他人都在热烈议论,我即回宿舍了。

10月30日 周日
学习会上,同志们都批评我昨天的发言有错误,有人说我是“跳梁小丑”,不利于文化革命。
从此,文教组对我如同陌路人,感到有些孤独。不管他们,在大风大浪中,各人走自己的路吧。

11月1日 周二
前几天去人民广场参加工总司大会,遇到报社新闻班的几位同学,他们对我近来的表现提出了批评。今天又接到他们的信,对我又作了进一步的批评。信中说:
由于现在大家都很忙,故我写封信和你交换一下思想。近日来报社形势发展起来越深入,斗争也更加尖锐复杂,确是需要我们每个革命同志发扬独立思考的精神。目前报社形势好得很,它推动我们去思考许多问题。文革是一场触及人们灵魂的大革命,这一点,我越来越深刻体会到了。
坦率地对你说,我认为你在最近一个时期,有一些错误思想应该批判,可能我提得很尖锐、很片面、主观,但我还是要讲出来,欢迎你也发表自己不同的看法。
上星期六晚上,报社青年召开的向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猛烈开火的誓师大会,你讲的那席话,不管你主观动机如何,客观效果是很坏的。我认为这不是单单一个思想认识问题,而是一个阶级感情、阶级立场的问题。我们大家都在学毛选,我学得不好,但我觉得对革命的群众运动抱什么态度是一个立场问题。毛主席的《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充满了无产阶级的感情,毛主席以最充沛的阶级感情讴歌了农民运动,最有力地驳斥了各种形形色色的谬论,那篇文章至今读起来感到非常亲切。主席的鲜明的立场和他分析事物的立场、观点、方法,值得我们学习。那天的大会开得好极了,充满了革命激情,这充分说明了在群众中间“蕴藏了一种极大的社会主义积极性”,充分地证明了群众“是真正的英雄”。他们有智慧,有能力,我们每一个革命同志对之无不感到这是长了我们革命人民志气,激发了自己阶级感情,每一个革命同志应该拍手欢迎这个大会。大会上我们也批评了某些党员,这些批评完全对,某些说法即使不妥当,你也不能在会上这样说,你要表示自己不同看法,可在会后交流,一句话,你在会上的态度实际是起了泼冷水的作用。为此,我对你这种错误思想感到气愤,我觉得有必要指出,不管我自己思想认识水平如何低。
还有我觉得你这种思想的产生不是偶然的,你还记得吗?上次在人民广场我曾同你交换过意见,从你当时的情况看,我认为你对这些问题没有很好认识,如对某些青年的看法问题,对党总支的看法,对运动的看法问题,所以你在这次大会上跳起来讲这番话就很自然了。我这种看法是不是正确,希望你表示自己意见。
我恳切希望你不要为这些批评而背上包袱,也希望你检查一下从运动开展到现在,自己是否背了些包袱?是什么包袱?如有,快放下,越快越好。让我们在毛泽东思想旗帜下,团结起来,投入战斗!

11月13日 周日
和新闻班的陈培源一起去文化广场,参加张春桥和工总司谈判会议,看到了张春桥在工总司的五项要求上签字。

11月16日 周三
仲英来信,把海瑶送到夹沟外婆家了。
海歌和海瑶像打游击似的,一会儿放在大店,跟着爷爷奶奶;一会儿放在夹沟外公外婆家。我们无法承担起做父母的责任,甚是惭愧啊!

11月22日 周二
继续抄家,前一阵是党组织领导抄《文汇报》老一代人的家,如从黄裳家抄来的线装书、名墨、名砚,都放一个房间里,可以去参观。有一捆从黄裳家抄来的书,扔在二楼垃圾堆里,没有人管,我捡起拎到办公室。现在由造反派领导、抄当权派的家。全一毛过去带人去抄黄裳的家,现在造反派又抄了他的家。他有37本有关《海瑞罢官》的笔记本,抄来之后不翼而飞,现在有许多大字报都是追查全一毛的37本笔记本到哪里去了?闹了半天,仍然没有结果。

11月26日 周六
采访外地来沪串联的红卫兵,随着他们步行到肇嘉浜、人民广场、南京路、番瓜弄参观,遇到时村中学来串联的几位红卫兵,因他们来自家乡,感到亲切。

11月27日 周日
毛主席第八次接见红卫兵、革命师生(注:第八次接见是在25、26日连续两天)。四妹在天安门广场受到毛主席的接见,虽然只是在被接见的队伍中,她仍很高兴。

11月28日 周一
聂元梓、蒯大富来到上海串联,上海进一步掀起革命造反热潮。
把徐铸成拉到报社批斗,在会上要他跪下。自1957年反右派后,徐铸成已经不在《文汇报》工作。这次他也戴着“革命造反队”的红袖章,引起报社造反派的注意,摘下他的红袖章。

12月12日 周一
给广汉寄去毛主席诗词手稿印刷品。给四妹寄去毛主席纪念像和毛主席像。不知她从北京回到学校没有。

12月18日 周日
去文化广场,参加市委机关揭发市委领导执行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会。揭发的事情还真不少,都是我们不知道的。同时也感到那些事情和我们这些草民有什么关系?都是官场中的事情。
星火燎原造反司令部提出“文汇报必须大乱”,使王景慌了手脚,要请“司令部”的朱锡琪商量如何办好报纸。朱锡琪没有答应他的要求。王景又想出另外的出路:把《文汇报》与《解放日报》合并,这样就促使星火燎原造反司令部私下里商量“接管”《文汇报》的事。这一消息传出,得到我们大多数人支持:要保住《文汇报》,以利于“文汇报必须大乱”的口号。
这几个月来,一直处于矛盾之中,一时清楚兴奋,一时迷茫不知何去何从。还是迷茫的时间多。

一九六七年

1月1日 周日
毛主席提出:1967年,将在全国全面开展阶级斗争。
此话深不可测,不理解。不理解也要执行。新旧交替的状况,不知谁来执行,如何执行。

1月3日 周二
晚,星火燎原革命造反总部召开全报社大会,宜布王景、周天国靠边站,接管《文汇报》的领导权。各部门负责人都在会上发言,支持造反派的接管,把《文汇报》办成革命造反的报纸。
同时宣布成立临时革命委员会,朱锡琪总负责,邵传烈分管报纸业务,周国荣分管报社运动。他们原来都是报社的中坚力量。
由于造反派的接管,《文汇报》没有和《解放日报》合并,谢天谢地。心中虽然高兴,保住报纸的生存是大局,因为大家都从大局出发,所以在接管的事情上,没有出现两派。

1月4日 周三
接管后的“文汇报”三字换成黑体方块字,重新发表1957年7月1日毛主席写的社论《文汇报的资产阶级方向应当批判》,同时发表了星火燎原革命造反总部的《告读者书》。编辑部的人员到街上卖报。还真的有人花钱买报。

1月5日 周四
上午,去人民广场参加“临时工、外包工”大会。听了他们的揭发,使我对社会增加了一些了解,知道生活在最底层人们的生活状况。但说他们是经济组织,工总司不愿接纳他们。

1月6日 周五
晚上,见到邵传烈,他说了自己的忧虑:在接管之前,他和周国荣秘密去了北京,是陈丕显同意的,并派秘书送来机票。但北京方面对接管《文汇报》的事没有表态。现在接管几天了,北京仍没有表示。张春桥、姚文元在上海,对他们接管并没有表现出热情,送审的稿件张、姚不看,说《文汇报》在批判《海瑞罢官》时就造反了,怎么现在又造反了?也有《文汇报》和《解放日报》合并的意思。邵传烈不知道结果会怎样。我说:你们还较策略,只提接管,不提夺权,接管可进可出。他说在接管与夺权的提法上,是经过一番考虑的。

1月8日 周日
从文化广场回到报社,听说《人民日报》鲁瑛来电,今晚有重要新闻,和《文汇报》有关。在报社等到12点钟,还不见有什么新闻,即回宿舍,无法入睡,猜想是《文汇报》接管的事,应该是吉而不是凶吧。

1月9日 周一
今天起得很早,想看看《人民日报》编者按内容。到报社,看刚刚拼好的一版,有《人民日报》编者按,肯定了《文汇报》1月5日发表的《告上海全市人民书》“是一个极其重要的文件”,“这是我国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一件大事。这是一个大革命。这件大事必将对于整个华东,对于全国各省市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运动的发展,起着巨大推动作用”。
《告上海全市人民书》是陈丕显和上海几个造反组织搞的,陈丕显要造反了?不知能否使陈丕显从困境中解脱出来。

1月10日 周二
接仲英信,她去北京串联了,难怪好久接不到她的信。从信中得知,她这次串联看了天安门,还上了长城,游览了天坛等地。似乎作了一次旅游,增加了不少见识。

1月13日 周五
这两天都是全市大会,揭发批判市委的资产阶级反动路线。
在报上读到刘涛揭发刘少奇的大字报,在复旦又读到刘涛和弟弟刘允真揭发刘少奇的大字报。儿女怎么好揭发父亲呢?这是中国文化中的大义灭亲。

1月18日 周三
批判资产阶级反动路线形成了高潮,全报社也举行了批判活动。我又被拎了出来,食堂里贴了许多大字报,还开了批判我的会议,说我是执行资反路线的典型,会上有人发言还带着一些愤怒。奇怪了,我又不是中层干部,执行资反路线从何说起?要我在会上检讨。在会上我说了我的想法。有的人发言说:你虽然不是干部,但思想上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流毒很深。在不讲道理的人面前,我只好作了检讨:我是说了一些对文革看不惯、不满意的话,但不能说我的话是错的。刚刚发言,就遭到炮轰,说我不认错。我说我认错了啊,有些言论对文革来说是错的。又有人批评我咬文嚼字,闹闹哄哄一阵,没有什么结果。只是有人提出:有郑重这样思想的人,不宜外出采访。
四妹来上海串联,得知家中生活还好,父母的身体都还健康,母亲今年冬天老毛病没有发,放心了许多。带她到食堂吃饭,她看到别人贴我的大字报,感到吃惊,问:你犯错误了?我说:没有事,你安心去串联吧。

1月21日 周六
晚上写了一份自我检讨的大字报,已经抄好,没有贴出去。

1月22日 周日
今天陪了四妹一天,帮她买些东西,又在饭馆里吃了一顿饭。她还是忧心忡忡地说:有错就改,这样才行,否则回不到毛主席革命路线上来。我说:哥一定听你的话,放心回去吧,不要对父母说,免得他们挂心。

1月24日 周二
这两天夏震霏、王鹤富找我谈话,分析我思想上的错误。问我这几天怎样。我说大家都不大愿意和我说话,我感到孤独。
他们说:你感到孤独,正说明群众的觉悟提高了。
“觉悟”本是佛家用语。我给他们讲了“悟”亦称“寤”,释加牟尼本是太子,出家学道,勤行精进,觉悟一切智慧,而诣之佛……他们听得不耐烦,谈话作罢。

1月27日 周五
晚,四妹要乘火车回去,送她上火车,雨下得很大。四妹看着车窗上的雨水,还是很忧心地说:要正确对待自己的错误,要采取老实的态度,有错就改,做老实人。我说:你别相信大字报说的,哥没有事,也没有犯错误。你回家不要对父母说,也不要对你嫂子说,免得他们放心不下。

1月30日 周一
这几天造反派没人管我,我照样出去采访。听说上海正在酝酿成立人民公社。我到大会筹备组,见到朱维铮,他正忙着起草人民公社宣言。也见到朱锡琪,他负责宣传,也给我介绍筹备大会的情况,回到报社即给邵传烈说了。邵传烈说,你注意一下人民公社成立的事。并问:你到评论组去工作怎样?我说:那不是放弃第一线采访吗?他说:不影响你的采访,路子更宽了,为了写评论,各条线都可去采访,了解情况。

2月5日 周日
今天,上海人民公社成立。我和张煦棠一起写了新闻。到朱维铮处取《人民公社宣言》。他说还未定稿,晚上才能给我。

2月14日 周四
这些天都忙于人民公社的报道。对以前的行动称之为“一月革命”,是学习巴黎公社的做法。这时候造反派,特别是青年学生的造反组织,都非常强调继承和发扬巴黎公社的精神。
讨论“一月革命”宣传报道小结,认为对巴黎公社精神宣传得不够。

2月16日 周四
给仲英寄去文革宣传品。好久没有接到她的信,不知生活状况如何?惦记。

2月18日 周六
晚8时即离开报社,到宿舍读鲁迅杂文。鲁迅作品中所描绘的那样的人,现实生活中都有。但现实生活中没有鲁迅那样的人写讽刺杂文了。这两个月虽然没有审稿的痛苦,报道比较自由,但讽刺现实还是不行的。

2月23日 周四
接仲英信,说是岳母病了,按照那边医生的处方,我即买了药寄去,并写信告知用药的方法。
岳母生病,两个孩子又无人照管,又要送到大店爷爷奶奶身边。想到他们的教育成长问题,就感到没有做到一个父亲的责任。

2月27日 周一
造反派开始整风。我们都会轻松些了。

3月4日 周六
给仲英寄去毛主席纪念章,作为三八节的礼物。

3月12日 周日
上午,上街给海瑶买毛线,跑了半天,看了几家商店,都没有买到合适的。晚上,夏震霏又找我谈话,听取我对他们整风的意见。

3月13日 周一
郭绍琼来电,这里的接待红卫兵医疗站要结束了,她仍然回到第一结核病院。1957年我因患肺结核病住院,她是我们病房护士。
现在红卫兵运动已经退潮,毛主席不再需要红卫兵了,串联结束了,接待站结束了,医疗站当然也要结束了。

3月14日 周二
给海瑶买到毛线,很高兴,又买了奶粉和炼乳。
仲英来信,说是每月不要寄那么多的钱,少寄一些。我不能那样做,两个孩子的每月生活费照样寄。除了给他们寄生活费,平时还要买些奶粉之类的食品。这样,我的经济虽然紧张一些,还能克服,我平时花钱也不多。

3月18日 周六
给仲英的信还没写好,即接到广汉的来信,岳母的病有好转。农村有流行性脑炎,孩子们都很紧张,海瑶也病了,但不是脑炎,现在已转好,但还不能吃饭。看到信,总是想到家,想回安徽工作。

3月22日 周三
接仲英信,也谈到我们在一起生活问题。她不反对我调回安徽,但她想换一个地方。她所在的湖沟中学离火车站有20里路,交通不便。为孩子考虑,也要到交通便利的地方去工作。回信告诉她,我也决心回安徽,待文革结束后,即联系去安徽的单位。

3月27日 周一
最近,星火燎原革命造反总部整风,我们的会议不多,可以有时间读书。继续读《资治通鉴》。除了编年史,再读一些专题史,两者结合起来,有纲有目。

5月20日 周六
食堂里又出现一批大字报,都是陈培源的一张照片引起的。前天,报纸发了一张照片,张春桥、姚文元在主席台上,在张、姚之间出现陈培源的头像。因此,有人在大字报上批评陈培源是“政治扒手”,要把他“清除出去”。有的大字报提出对陈培源提出批评就够了。我觉得《文汇报》的人有些无聊了,就这样一张照片,何必大惊小怪,他们就不问问:记者采访都无法进去的地方,为什么陈培源可以进去。我还看到他在曹荻秋、韩哲一旁边的照片。陈培源是《文汇报》新闻班学员,很有钻劲,是记者的材料。大字报讲的多是屁话。

5月22日 周一 晴
晚上,看交响乐《沙家浜》,交响乐是外国的东西,多用来表现鬼怪、贵族生活、爱情、梦幻及死亡、坟墓的内容。今天用来和中国京剧相结合,“洋为中用”,结合得很好,现代京剧中,我以为《沙家浜》写得最好。

5月25日 周四 晴
晚,看话剧《收租院》,四川曾有泥塑《收租院》,话剧舞台的人物造型受其启发,有塑像感。

5月26日 周五 晴
今天,报纸发表了毛主席《应当重视电影〈武训传〉的讨论》,报社印了《武训传》电影剧本,发给作者和通讯员,我也领了一些,陆续寄出。晚,看电影《武训传》黑白片。看完电影即回宿舍睡觉了。

5月29日 周一
接仲英信,她决定去北京,信很短:“我们已决定走访中央文革,马上就动身了。我们这样做法,自己感到没有什么错误的,很多教师都想到北京去。没有时间了,等到北京以后再给你写信。”她这个与世无争的人,也被派性激动起来了。

6月3日 周六 晴
从5月30日即去川沙,调查三自一包大批判情况。在县政宣组及杨园公社召开了几次座谈会,把座谈会的发言整理出来交给报社,不知他们派什么用处。

6月4日 周日 晴
接仲英自北京来信,说:“我们这次访问是我们的心愿,到北京更是我们的心愿,北京是毛主席住的地方,谁不想来看看呢。”
同时接到四妹明雪的信,信中说:咱们宿县的形势紧张,武斗现象严重,卢岭矿的工人武斗打死了许多人,有的不敢回家,商业部门一般不开门,街上的人头放了几天没有人收,有的把人头扔进河里,一高中院子里睡倒十几个,有的挖掉眼睛,有的耳朵被割掉了,有的把人用铁丝穿在一起活埋,小孩也被刺死。
惨不忍闻!
到街上,给海歌、海瑶各买了一件背心。

6月8日 周四
接到写批判巴金无政府主义任务。临时抱佛脚,两天都没写出初稿。批判巴金无政府主义,其目的还在批判现实中的无政府主义。文革失控,所以要批无政府主义。

6月12日 周一 晴
去上海柴油机厂,了解“联司”的情况。
全厂停产了。驻厂军代表带我参观了一些车间,到处都贴满大字报,都是其他单位支持“联司”的。晚,宿上柴厂,和军代表谈天,他在发愁,军舰上用的柴油机生产不出来,无法装舰,军舰出不了海。

6月14日 周三 晴
晚,去人民广场,听“联司”大辩论。到会约几万人,有的是同情联司的,有的是凑热闹,有的是乘风凉的。会上没有什么东西,只听到喊口号:“上海不大乱,联司就不能翻身”“联司的头头是群众,联司的群众是英雄”“头可断,血可流,誓死保卫联司楼”“生为联司人,死为联司鬼”“文革要从零开始”。
上柴联司也是造反派,是上海工总司的对立面。

6月16日 周五 晴
出题目做文章最不好受。报社要我写一篇社论《斥拳头里出左派》,想来想去写不出什么新的词汇来。无非是讲不要武斗的套话,别的还有什么新意。来评论组几个月了,开始时很不适应,每天下午就得等在办公室,直到晚上2点钟,北京办事处传来毛主席、周总理或中央文革的一两句话,就要化开成一篇社论,习惯称之为“泡糖精片”。此话有些不敬,但都习以为常了。用糖精片泡出的糖水不会好喝,我觉得我不适合写政论文,就提出凡是抓革命促生产,复课闹革命及卫生革命、科技革命的社论,我来写。另外,我要去科技、教育、卫生及农村去走走。组长吴培恭及钟锡知都同意我的要求。这样可以自由得多,天地也广得多,不用每天守在办公室里。

6月18日 周日
还是要写一篇《斥新奴隶主义》社论。

6月27日 周二
晚10时,季学源和我的老同学夏启善来,谈了杭州情况。红暴会和联络站两派打得很激烈。他们这次来是了解“红暴会”在上海活动情况,回去想办法对付他们。我和他们开玩笑:你们在搞特务活动啊。
晚,留宿他们在报社宿舍。

6月28日 周三
这两天连接广汉两封电报,一封是说他二姐准备来上海;一封是说他二姐又暂不能来了。

6月29日 周四
看陈伯达一个讲话,称自己是一个小小公民,小小老百姓,我是老百姓的奴隶……从此陈伯达“小小老百姓”就出名了。谁都说自己是人民的儿子,不知他们心中是否装着人民。

7月3日 周一
晚上看两个电影,一是刘少奇访问印度尼西亚,一个是赫鲁晓夫访问美国,很巧妙。

7月6日 周四
仲英来沪,很高兴。没能带孩子来,也很遗憾。

7月16日 周日
田祥瑞来玩。他和武仲英同村,小学同学,又是我的高中同学,现在曹杨二中任教。

7月17日 周一
中央发了刘少奇的检讨,并发了批判刘少奇的文件,指定刘少奇的检讨为假检讨。只要被认为是假检讨,那就永远过不了关。一般党员犯了资产阶级反动路线错误,都要一次一次作检讨,何况刘少奇?!

7月18日 周二
要写批判刘少奇的社论,仍然采用拾轿子的方法,议论提纲,每人写一段。过去写好都交给钟锡知,由他整理成文。今天钟锡知也不愿统稿了,写好了扔给吴培恭,我们都溜了,让吴培恭向上交卷吧。

7月20日 周四
看《兵临城下》,作批判用的反面教材。

7月24日 周一
看到江青同志的讲话。其中谈“文攻武卫”的口号,她非常赞成这个口号,认为这个口号非常及时,非常正确。她认为曾发生的“武汉事件”,就是“文攻武卫”的胜利。一文一武,有好戏看。
两派内战已经打得不可开交,再加上“武卫”,要动武了,内战要升级了。动武必乱,这是中国历史的经验。今后的中国发展如何,让人忧思。

7月25日 周二
晚,和仲英去看京剧《海港》,11时方归。她觉得没有戏,不太欢喜。我觉得她的看法有道理,我也不欢喜这个戏。

8月4日 周五
工总司对联司发动进攻,我随科教电影制片厂刘立中前往观察。铁棍、长矛、水枪都出动了。联司守厂抵抗,工总司几次都没有攻下,联司被俘人员被打得头破血流,最后平定联司。
这是上海一次“文攻武卫”大演习。

8月10日 周四
理论版发表我写的《中国“议会迷”的破产》。自戚本禹借批判《清宫秘史》来批判刘少奇的文章后,就掀起了批判刘的高潮,说刘少奇是叛徒、内奸、工贼,已经不是资反路线的问题。邵传烈召开理论组、评论组及资料组的人开会,说批刘要联合作战,并说上海写作班已经写了“九评”,批判刘少奇的错误,我曾经看到写作班“九评”的题目,那是学中苏论战的“九评”写作方法。我除了和张启承合作写了一篇外,又自认批判“议会迷”这个题目。这是一篇无关紧要的文章,可以不着边际,容易写。其实,这些文章都无法打中刘少奇的要害。刘少奇的要害恐怕不是他的历史上的问题,而是他的现实问题。他的现实问题是什么,我说不清楚,不知其他同志如何想。资料组高庆升感到找资料都困难,我建议把红卫兵编的资料找来重新编编即可。

8月14日 周一
接广汉信,他要办一张给农民看的小报。给他寄去一些资料,作办报参考。

8月15日 周二
去印报车间劳动,看到邮电局一位搬运工人,胖得可爱。他那肥胖的身体,肌肉隆起,汗水流动就像小小的河流,衣服向下滴着汗水。我问他:你每天要流多少汗?他说:我流的是光荣的汗,是社会主义的汗,是为人民服务的汗。他扭动着身躯,做个鬼脸,是一种幽默的讽刺,很有意思。

8月16日 周三
晚,程端文来,见面第一句话就说:“差一点不能到这里来了。”原来他被另一派绑架了。端文是上海无线电四厂的小头头,另一派要抓他,他曾躲在我们宿舍几天。这次被绑架,挨了打,昏迷了4天,住了二十多天医院。现在他们厂武斗还没有结束。他和仲英同班中学同学,临走时,我对他说:如果形势紧张,你就到我们宿舍住几天。

8月20日 周日 晴
最近在上棉十七厂及九厂调查两派大联合问题。十七厂是王洪文发迹的地方,两派一直对立,虽没有武斗,两派都不相让,现在好转,两派的群众都厌战,要求大联合。

9月20日 周三 晴
连接广汉、四妹及仲英信。
广汉信中谈到他儿子立新患肺结核病,要买药寄去。
四妹信说母亲去了夹沟,把海歌、海瑶接回大店。
仲英平安无事,也在夹沟,说海瑶断奶,要我再速买几袋奶粉寄去。海瑶在夹沟请奶妈喂养。
给海瑶买了奶粉三袋、上衣一件和立新的药一起寄去。

10月1日 周日 半晴
国庆游行,写国庆报道。每年的国庆都是如此。

10月3日 周二 晴
去新华书店,给海歌、海燕买小人书寄去。

10月14日 周六
在评论组呆腻了,为了换新鲜空气,4月即到江苏太仓洪泾大队来了。
这里是全国学习毛主席著作的先进典型,上海来参观取经的很多,对先进典型采访了几天。
一号人物顾阿桃,不识字,原来是道婆,能说会道,人聪明,能背毛主席老三篇,每次外出宣讲,都说:我要把小官人(丈夫)带着。
二号人物沈玉英,瘫痪在床,生了褥疮,人很坚强,用毛泽东思想战胜疾病。
三号人物陈招英,是一位70多岁的老太太,出身很苦,自小做童养媳,生了一个孩子还被卖掉,后又嫁到一个穷苦的家庭,不识字,能背诵毛主席著作。
徐友兰,全家学毛主席著作,他的家被称之为共产主义大学校,外出讲用全家登台。
曹培英,知识青年,有朝气,很开朗,林豆豆就住在她家。洪泾大队是叶群抓的典型,林豆豆长期住在这里。豆豆为人淡淡的,不声张。
其他还访问了李树松、闻忠英、顾杏娣等十多人。
《解放日报》《新华日报》、江苏人民广播电台三家合作,对洪泾大队学习毛主席著作的事作了报道,我也想做点文章。
在沙溪公社招待所,和太仓县委宣传部龚乃光、县委办公室徐礼和施永昌等在一起议论,都谈了对洪泾大队的看法,这时田普走了进来,说:这是叶群同志树的典型,你们瞎议论什么?我和她吵了一通。龚乃光告知田普是许世友的夫人,得罪不得。
回到报社后,我把在洪泾大队的所见所闻写了一个报告,意在向艾玲请示对洪泾大队要不要报道,如何报道。不料,艾玲把写的报告送给张春桥,张春桥批示:“洪泾大队的事,我不管,你们也不要管,记者郑重也不要再去采访。”张春桥把我写给艾玲的报告退了回来。

10月15日 周日 晴
接仲英信,母亲在夹沟住了几天,把海歌、海瑶都带回大店了。岳母的身体不好,可以减轻她的负担。给仲英回信,建议她母亲带来上海就医。

11月20日 周一 晴
广汉说20日带母亲来沪,为什么今天还没到?是没有动身,还是已经动身在路上?很放心不下。房子、被子都准备好,就等着他们到来。
晚,广汉、陈毅敏带着他们的儿子立新和母亲到,住虎丘路招待所。招待所有煤气,吃不惯米饭可以煮面条、稀饭,到食堂买菜和馒头。生活都安排好了,有广汉跑来跑去,就不用我多管了,休息两天,去医院看病,医生也已联系好。

11月25日 周六
上海文攻武卫指挥部和政治指挥部要去南汇县解决两派斗争的事,我也跟着去了。看了周浦、新场和惠南三个地方,大字报很多,双方相互攻击和指责,还没有发展到武斗的程度。
我对“文攻武卫指挥部”很敏感,这是造反派的武装,不知什么时候成立的。

12月3日 周日
昨晚工作得较晚,今日睡到中午方起。去南京路,给父亲买了一件内衣。工作了几年,没有给父亲买过衣服,作为儿子,很惭愧。

12月5日 周二
一天都在写批判刘少奇建党路线的文章,写不出。找邵传烈,要他找张启承商量。老张在历史所就是搞党史的。邵传烈说,写不出就算了,我们一起找老张商量。

12月9日 周六
柳亚带了18人去洪泾大队参观,要我帮助找住宿地方。直到晚上才在宁波路找到一家地下室,是通铺。他们说只要有住的地方即可。我说明天陪他们在上海看看,他们说明天一早就要去洪泾大队。

12月12日 周二
因为要批周天国,把徐铸成拉来陪斗。说是周天国包庇徐铸成。

12月16日 周六
下去,去参加批判反动组织“共向东”大会。“共向东”骨干成员都是原市委宣传部的,怎么会“反动”呢。遇到科影厂的刘立中。科影厂是“共向东”的据点,谈到王晓鸣,立中说王晓鸣是科影厂“共向东”组织的黑参谋,正在批判,思想还未转过来。立中、晓鸣、永烈和我是科影厂的四友,今天落到这个地步。

12月22日 周五
又把徐铸成拉来批斗。揭发说:徐铸成虽然倒了,但他的黑班底还在,长期受周天国保护。揭露徐铸成黑班底名单,其中有文教部编辑陆平。陆平就坐我的对面,文字功力很好,编稿的水平很高,对我有许多帮助。他早在国民党时期办过进步报纸,曾参加共产党,后脱党,能算原革命者吗?

12月23日 周六
《文汇报》的小汽车被小偷偷跑了,说是阶级敌人的报复。

12月24日 周日
春节要到了,农村没有门神可贴。买了几十张毛主席像给四妹寄去,让她送给邻居当门神贴起来。
过节,给家里寄点钱,虽然不多,以表心意吧。

12月26日 周二
今天是毛主席74岁寿辰。
我们评论组由我执笔写了一张大红标语,为毛主席祝寿。寿辞写不出来,就以大取胜吧。

12月29日 周五
晚11时,传来松江有三万农民武斗的消息。我即和农村组的二人驱车前往。车到泗泾,路中央有大石拦路,无法前进。我们下车用了很大气力才把石头搬开,继续前进。到了一座桥头,又堆满了稻草,不能前行。在一个大院里见到一群农民,有的拿着铁镐,有的拿着锄头,有的拿着木棒,有的拿着大刀。我们和他们谈判:
“你们晚上不睡觉,明天不影响生产了?”“为了革命,我们不怕!”“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为了保卫毛主席的革命路线。”“你们把公路都搞坏了,这样对吗?”几位农民憨厚地笑了。说:“上海来了5卡车人,支援炮派。”
正在这时,来了一辆吉普车,是政治指挥部的。他们态度比较好,指使农民把稻草搬去。我们随着他们前进,前面是一座木桥,桥的木板被拆除,政治指挥部的人命令农民立刻把桥修好。
我们到松江已是深夜一时了。武斗的农民大部分已经撤离了,只有松江革委会的门口还集中了许多人。消防用的自来水管还未拆去,地上都是水,结了冰,像一个大的溜冰场。有几把椅子,椅面也结了冰,还在闪闪发光。房子的门窗都打坏了,有几条棉被还在燃烧着。
我们到了上海仪器厂。这个厂是炮派,与农民造反派是对立的。厂里没有人。到了楼上,没有电灯,只有一群情绪激动的工人。他们热情地向我们介绍情况。正在这时,听说农民包围906厂,我们驱车赶去,到了桥头,有一辆大卡车横在那里,四个轮胎都没有气,我们推不动,只好回来了。
早晨6时回到上海。
农民造反派还是和陈胜吴广一样,拿的是原始工具。见到穿工作服的政法人员还在害怕。今后,中国农民不会造反了!

一九六八年

1月3日 周三
今晚,举行《文汇报》夺权一周年纪念大会。场面很隆重,也很热烈,但台下也有几人窃窃私议,半年前,因工总司举行半周年庆祝大会,受到张春桥批评。《文汇报》发了以“答读者问”的形式,对工总司提出了批评,惹恼了工总司,要砸《文汇报》,是张春桥从中调解才平息下去。和工总司一样,《文汇报》造反派也是有骄傲情绪的。
现在人都学精了,谁也不发表不同意见。

1月4日 周四
晚,评论组专门开了评论总结会,邵传烈、周国荣都来参加,他们说夺权之后,社论成了《文汇报》的招牌,去年一年共发社论330篇,有时一个月发了37篇社论,有许多受到毛主席的重视,屡作批示。《人民日报》及《红旗》杂志转载的有33篇,现在居全国第三位,外面人称“文老三”。他们希望在新的一年里,《文汇报》要继续发扬社论的作用。
我们认为形势不同了,不可能再写那样的社论。

1月6日 周六
去邮局给海瑶寄奶粉。邮局说铁路不通,暂不收寄。还是在她生下来的时候见过,到现在还未见过一面。一岁多些,应该可以到处乱跑了。

1月13日 周六
现在稿费取消,只发报社印的材料给作者作纪念。今天发现一位作者把有刘少奇题词的笔记本退了回来。一查,此事是管理部金淑芳寄去的,翻了他的老底,说他是地主,有变天野心,进行批斗。金淑芳是我们宿舍的邻居,常为我们单身汉烧开水。今后苦矣!

1月15日 周一
昨天接仲英信。她说寒假带着海歌来上海。今天晚上,她突然到来,说宿县武斗,她是逃出来的,没能带海歌。

1月29日 周一
今天是除夕。下午管理部通知我们由天津路搬到虎丘路。房子虽比天津路好,但仲英有意见,说来这里也是居无定所,搬来搬去,像住旅店。没有孩子在身边,都有些失落感。所好,虎丘路有煤气,可以自己烧着吃,我们临时去买了锅和吃的东西,晚上吃自己烧的年夜饭。

1月30日 周二
旧历大年初一,没有外出。我们难得有聊天的机会。我和仲英躲在小屋子里,聊起婚后的生活。她很坦言:你有时讽刺人能讽刺到骨子里去,使人无法接受,很伤人。不知你在报社里是否也是这样?我承认我是有这样缺点。我说:你这次来受讽刺了吗?她说:这次倒没有。其实她不知我和她相处,立下了新的原则,没有告诉她。现在的原则是四句打油诗:
别扭由她闹,我当不知道,她要泪汪汪,我就开口笑。

2月8日 周四
和钟锡知一起去川沙,组织县委宣传组写春耕生产的社论,议了三个题目,当天写成一篇带回。过几天再交出其他两篇,可以几天不用工作了。

2月16日 周五
写《党性掌权还是派性掌权》社论。刚刚动笔,又有别的文章要写,遂放下手边的社论写别的文章。常有这样应急的事,也很习惯,感到这样才是办报纸的样子。

2月18日 周日
晚,写《论革命委员会》,这是《党性掌权还是派性掌权》的改装版。邵传烈、周国荣都参加了,直到次日8时才定稿。没有困意。工作结束,和周国荣闲谈。他说:没有想到你不愿和我们一起造反。我说:造反不造反,现在不是照样在一起工作。他说:当时你为什么那样保守呢?我说:我不保守,只是和你们的看法不同。周国荣说:现在看法一致了吗?我说:有些地方不一致,彼此都能求同存异就好。周国荣:求同存异好,以后还可继续合作。我说:谢谢你们的宽容。昔日的好朋友,这时总还有些隔膜。

3月7日 周四
最近《红卫战报》上的文章引起我们的注意,批评《一切为了九大》的文章。这篇文章本来发表在红卫兵办的一张小报上,提出“要进行第二次革命”,对革命委员会的政权机构提出批评。“彻底砸烂旧的国家机器”在文革初期都用这个口号造反,现在变成反动的了。

3月11日 周一
仲英回去了,晚上6时半即赴车站送她上火车。这是我结婚后在一起过的最长的一次。如果宿县没有武斗,她不可能在上海过这样长的时间。分开见面,见面又分开,何时才能结束这种不安定的生活。

3月16日 周六
和俞松年去南汇县采访一个农村干部典型,在县里找到这位写材料的人,整理成文到深夜2时。

4月10日 周三
北京发生了杨(成武)、余(立金)、傅(崇碧)的事件后,我们评论组就关心起当前的国内形势,都出去到社会上了解情况。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二医科大学有“红旗”和“红纵”两派,他们虽然不参加地方的文化革命运动,但他们发出的信息常常会影响到上海。过去常去二军大采访,认识了一些人,就去二军大了解情况。红旗总部门庭森严,不接受采访,无法进去。到红纵总部,他们说红旗在上海许多地方都贴了大字报,要揪“杨余傅”的黑后台,说者也吞吞吐吐。我即回报社,要了一部轿车去上海街头,去找红旗的大字报。在康平路附近看到没有署名的大字报“揪出杨余傅的黑后台!”“大树特树个人权威决没有好下场!”“揪出党内的大阴谋家!”“揭露阴险家的真面目!”
其他同志也从别的渠道得到同样的消息,都知道是针对张春桥的,都心照不宣,谁也不点破。

4月11日 周四
朱锡琪去市革委会工作,平时不来报社。今天召集人开会,评论组有刘文峰、钟锡知参加,回来后很神秘的样子。
中午,邵传烈悄悄地对我说:“我什么都不怕,最担心你们评论组跟着炮打张春桥。”这时我知道他们要炮打张春桥了。
晚,编前会刚结束,星火燎原革命造反总部“为什么”战斗组突然发表宣言,提出十个为什么,其中有二条“坚决打倒阴谋家,坚决打倒野心家!”“誓同一切叛徒、特务、反革命分子、顽固不化的走资派血战到底!”虽然没有点张春桥的名,大家都知道是炮打张春桥。
朱锡琪找我,要我联系二军大红旗,给他们送传单去,我说已经联系过,他们不见。这时邵传烈一反中午的态度,对此事也很积极,说:老朱叫你联系,你就去联系吧。
打电话给红旗龙舒雅(周总理养女〔注:此为不实传闻〕),她不接电话,又打电话给赵治才(二军大宣传部副部长),他问了传单内容,同意我们去送传单。朱锡琪等带着传单,龙舒雅不见面,赵治才也不见面,问了传单内容,只派了一位女学员出来把传单接了过去。
二军大红旗是总后勤部的背景,一直在反对张春桥,但上海市又抓不到他们的把柄,对他们无可奈何,背后有高人指点吧。
回来时,路过同济大学,朱锡琪去找陈敢峰。这样回到报社,天已大亮。

4月12日 周五
白天报社很平静,空气也很沉闷,都在等上面对“为什么”战斗队的宣言表态。朱锡琪躲在办公室里,不接电话。
下午,市委会通知要朱锡琪到政府礼堂去辩论。朱锡琪、周国荣、邵传烈带领“为什么”战斗队和几位能说会道的《文汇报》“铁嘴”去政府礼堂辩论去了。
晚饭后仍不见去辩论的人归来。我和张启承去黄浦江边散步,忧心忡忡,不知《文汇报》的命运如何。
辩论人员归来,已经很晚了,个个都像泄了气的皮球。北京支持张春桥,上海三军也支持张春桥。朱锡琪、周国荣免职,由邵传烈主持工作。

4月13日 周六
报社又是铺天盖地的大字报,朱锡琪变成了阴谋家。还有贴周国荣、邵传烈的大字报也不少。还有人贴我的大字报,说我是知情人,敦促我揭发邵传烈。怎么把我也捎上了,真是活见鬼。邵传烈有什么可揭发的?我不去理睬他们。

4月16日 周二 阴
这几天都是揭露朱锡琪的大字报。晚上开会,批斗“反革命两面派、阴谋家朱锡琪”,《文汇报》一些风派人物的嘴脸大暴露,从中看到一些人的品质很坏。会议结束时,徐景贤、王承龙都讲了话,说《文汇报》要开展清查运动,要查清“四一二”炮打的政治背景。我看没有什么政治背景,我了解朱锡琪,他是一位钻牛角尖的人,任何事情钻进去就出不来,这次也是吃了钻牛角尖的亏。
可惜,《文汇报》大伤元气!评论组也大不如前,写的社论不多,只是写些短评,我用鲍蔚文(文汇报)、辛蔚文、毕子、明昭、楼司良(我们办公室在四楼二室)、方敬雁等笔名,写一些短论或杂文,兼作社会调查及采访。

7月18日 周四
《毛主席去安源》油画是几年来难得一见的好作品,与陈逸飞等合作的《我们时代的最新最美的国画——赞油画〈毛主席去安源〉》,本来是作为艺术评论文章在文艺版发表,今日作为“本报编辑部”文章发在一版。7月6日,曾写社论《又一朵大香花——赞油画《毛主席去安源》》。

8月16日 周五
上海还有许多单位两派矛盾很尖锐,长期无法解决,称之为“老大难”。王洪文代表上海市革命委员会,率领文攻武卫指挥部的队伍前往解决。这次活动要给中央写报告,市革会要《文汇报》派人参加,邵传烈派我去。
行前,邵传烈说:“写出一个毛主席批示的报告。”
在此之前,毛主席批示的《文汇报》记者写的三个报告,都是以市革会的名义送给中央,毛主席批示后,在报上公开发表。
我说:“这个题目不好写,写了毛主席不一定作批示。”
邵传烈:“说不定解决老大难在全国有普遍意义。”
参加这项工作的还有市革会办公厅的朱敬禹、市革会经济组的顾澄海、《工人造反报》的万豪根。他们都推我执笔写报告。我执笔写了《上海革命委员会关于落实两个报告解决四百多个“老大难”单位问题的情况报告》。8月14日,市革会上报中央;今天,毛主席即批示:“这个材料讲得很具体,有说服力,建议转发各地。”

——————————————————————————————————
【故纸堆】

《文汇报》情况汇报(二)

李晓航提供 渔歌子录入

说明:原件为铅印件。1968年4月12日,在上海发生了在文汇报社掌权的造反派群众组织星火燎原革命造反总部朱锡琪等鼓动发起的“炮打张春桥”事件,但响应“炮打”的群众组织很少,加上驻军传达了军委领导的表态,事件很快平息。这是当时文汇报社革命委员会办公室对处理这一事件的情况汇报中的一件。

四月十七日,报社革命委员会办公室分别找了朱锡琪、周国荣、朱殿鸿、刘文峰谈话,现将谈话记录整理如下:

朱锡琪:
一、三月二十四日以前没讲过一句怀疑春桥同志的话。后来听到北办的反映、受北办影响很大,逐渐开始怀疑起来了,连张春桥同志在上海干什么(以前对我说过)也怀疑起来了。
二、小集团、小宗派没搞过。
三、希望组织给予处分,愿意接受群众揭发、批判、斗争。
四、问他有什么活思想时,他说希望公安局把他抓起来,因为怕见群众,过去都一起造反的,没脸见人。
五、问他对家庭、前途考虑了些什么,他说不考虑这些了。
六、他表示立场要改变过来,态度要老老实实。
总的来说,他的态度很不老实,把自己问题说得很轻,认为至多“受了影响”,并且还流下了几滴眼泪。
周国荣:
我是个贫农的儿子,我想我为什么会走这条道路的?我要将自己的罪行全部、彻底地交代出来。昨天的会是对我的挽救,要是一直关在这里,不斗批我,我闷也要闷死了。
我要交代,但我有个困难,有些问题我不能承认,比如陈进鹏说我一直不喊“共产党万岁”,他怎么能这样说我呢?我要是承认了,就变成两面派了。还有同志们说我不要毛主席的指示,而专门要周总理关于“大胆怀疑”的指示,我的确不是这样,我怎么能不要毛主席的指示呢!
我搞许多阴谋,的确不是为了反对毛主席,主要是因为我怀疑一切,怕人家知道。我是搞宗派主义、独立王国发展到了顶点。
我踏到狗屎堆里去了,但我爬也要爬出来,爬到毛主席身边来。我想到市六女中原党支部书记邵爱玲的例子,她说“我爬也要爬到主席革命路线上来”,我很感动。我相信自己十年八年以后,还会有为人民服务的机会。
我背叛了自己的阶级,打倒我,我舒服,不打倒,我不安。要打倒旧的周国荣,批判我多一点,我多舒服一点。希望把对我的斗批安排得好一点,大中小结合。不管怎样,我要天天读毛主席的书,早请示,晚汇报。
我要挖自己的思想,但有些问题我不能承认就不能承认,否定我,就会否定报社的夺权,如果我承认,我就要变成两面派了(针对陈进鹏讲他不喊“共产党万岁”一事)。有人说我是假造反,我可以理解,但我以前确实不是假造反。
我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可能我要像北京以前的那些炮打中央首长的小丑一样被抓起来,可能要向全市人民公布我的罪行。后来又想到个人的安危不要考虑,不管我是不是自觉地做了反革命,我相信毛主席总是要挽救我的、毛主席是宽宏大量的。但这话我不敢讲,否则说我是反扑,你们问我,我就讲了。我想我的出路一是抓起来,二是在这里劳动改造,至少二年。
我有几点要求和打算:
①我要求看报,我对文汇报是有感情的,要是叫我劳动,我希望在文汇报内。除非要抓起来,最好不要把我离开文汇报。
②希望见王小兵一面,我要叫她好好揭发批判,与我划清界限,同时叫她好好触灵魂。
③请转告朱殿鸿、刘文峰、倪平,叫他们好好揭发我,朱殿鸿犯了罪,但他的本质是好的,他主要是个人主义,怀疑一切,又太相信我,是我去找他的。
④我已经写了个系统的交代,还打算写些别人的材料,像倪平等,我还打算专题批判我的“宗派主义”等错误。为了批判我的错误,林彪同志“三月二十四日讲话”能不能给我学习?
⑤我哥哥在本市,他是老党员。如组织上同意,叫他来看我,帮助帮助我。
⑥我身体不好,望以后斗批时,不要叫我弯腰,我的身体不是我个人的,我以后还要为人民服务的,身体弄坏了,是党的损失。要我低头是应该的,但不要推我揪我。
朱殿鸿:
在谈到对“为什么”战斗组的认识时说,成立时认为是革命组织,现在认识到是反动组织。
在谈到对这次事件性质的认识及对今后工作的想法时说,这次炮打无产阶级司令部,是反革命。在谈到今后工作时,他说,运动办公室不能干了,但任何工作都行。搞专案、对敌斗争都可以,因为专案应是无产阶级革命派搞,而自己是老造反犯错误,不是一个真正想反对革命的反革命分子。与陈尚凡比,他是彻头彻尾的反革命,自己与他们不同。谈到今后“无脸见人”时,痛哭流涕,讲自己是复员军人,解放前受苦,亲属都没有反革命关系,这次辜负了毛主席的教导,毛主席支持《文汇报》,自己犯了罪,对不起毛主席,愿意调到其他工厂去工作。
朱还在学毛主席的《放手发展抗日力量,抵抗反共顽固派的进攻》和《将革命进行到底》,说自己不做顽固派,不是蛇,朱锡琪是蛇。
朱殿鸿还讲到:北办周俊全对他讲,老造反犯了错误,检查检查好了。这次跌了大跟斗,败得惨。
刘文峰:
这次四一二事件,像做了一场噩梦,炮打张春桥同志,是现行反革命,自己变成了反革命,像五雷击顶,睡不着觉。
刘文峰说,对这次反革命事件,开始时,自己认为是坏朋友周国荣坑害了我,如果没有周国荣的单线联系,没有周国荣,自己就不会参加这一个行列。经过革命群众的揭发批判,越来越觉得自己的问题严重,认识到不是别人坑害了我,主要还是自己反动的世界观没有得到改造,是自己反动的立场所决定的。在这次反革命事件中,跟受蒙蔽的群众不一样,自己是自觉参加的,是自觉的行动。因为立场和世界观的反动,所以对来自朱锡琪和周国荣的反动煽动,句句都听得进,而对十一日张哲永对我的挽救,我听不进。我是罪有应得的。
刘文峰说:评论组的大字报中说我是“为什么”这个反革命组织中的核心人物,是黑参谋。是的,我是起了黑参谋的作用。我为这个反革命集团出谋划策,有许多黑主意是我出的,如:去二军大“红旗”约稿,是我主动提出,周国荣同意;在反动的黑会上,我提出吸收倪平参加“为什么”反革命组织;建议派人去北京汇报黑材料,等等。
刘文峰说:几次斗争大会,都是对我的挽救。对朱锡琪、周国荣的斗批,也是对我的斗批。我要和这两个反革命两面派一刀两断,戴罪揭发。王承龙同志的讲话向我指出了生路,我决不走死路。我现在正在回想一些问题,决定写大字报进行揭发和交代。
(刘在谈话时,痛哭流涕)

文汇报革命委员会办公室
一九六八年四月十七日
——————————————————————————————————
【编读往来】

感谢读者冯锡刚指正

本刊第252期发出后,读者冯锡刚指出《读敖本立先生著述时想到两点商榷意见》文中提到“秘书范若愚回忆1957年帮助周恩来因‘反冒进错误’写检讨”一事,这里所写的时间有误,范若愚为周写检讨应是在1958年。该文作者陈永迪与本刊编者均感谢冯锡刚先生的指正。本刊也希望广大读者继续多加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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