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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章标题 : 《昨 天》第二五七期
帖子发表于 : 周日 11月 10, 2024 8:55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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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 天》第二五七期

抢救文革回忆 积累文革资料 交流相关信息 促进文革研究

2012年1月31日创刊 2024年9月30日第257期

本期目录

〖韦文德专辑〗

史林一叶

韦文德编著 广西柳江县文革简史(节选)

前言
第一章 柳江县文化大革命的前奏
第二章 柳江县文革的开始
第一节 从柳江县“第一张大字报”到县委号召民兵投入文革
第二节 工作组领导下的全县文革
第三节 官办红卫兵、赤卫队与破“四旧”
第三章 两派的形成及其背景
第一节 从批判“资反路线”到“一月风暴”
第二节 群众组织对立两派的形成
第三节 两派的实力对比与背景分析
第四章 两派斗争的台前幕后
第一节 周恩来对“四二二”表态引起短暂风波
第二节 大联合协议签订后两派武斗升级
第三节 造反派抢枪与民众抢粮
第四节 柳江县城“二一四”大规模武斗
第五章 自治区革筹对反韦派群众组织的军事围剿
第一节 广西解决“派斗”的原则方针
第二节 缺乏史实记载的“里高事件”
第三节 里高圩“造反大军”
第四节 “里高事件”的前奏
第五节 里高“造反大军”的覆灭
第六节 围剿三都“造反大军”
第七节 “里高事件”的政治后果
第八节 一个玩笑与“里高事件”形成之谜
第六章 柳江县“造反大军”被赶出柳江县
第一节 流亡桂林和柳州
第二节 “四二○”事件
第三节 参与“五二一”“五二五”事件
第七章 “七三”布告出台前后
第一节 革命委员会成立预告了“造反大军”覆灭的命运
第二节 伤亡不断的艰难转移
第三节 以阶级斗争名义杀人的“十二级台风”
第四节 柳江县革委发兵攻进德槎山
第五节 “红卫兵”思维的悲剧
第六节 “七三”布告成为合法杀人的尚方宝剑
第七节 县革委会亲自指挥攻打龙怀
第八节 革命委员会治下的血腥“红八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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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林一叶】

广西柳江县文革简史(节选)

韦文德 编著

《昨天》编者按:本篇节选自作者的《广西柳江县文革简史》书稿,原稿共九章135000字,现主要节选自前七章。
作者简介:韦文德(左图为作者近照),男,壮族,1951年生于广西柳州乡村,1966年初中毕业于柳江县三都中学,因“家庭出身”是“地主”,属于文革中社会最底层的“黑五类狗崽子”,经历了文革中的被抄家、批斗、关押、逃亡等九死一生的遭遇。所幸的是饱经磨难后尚能幸存至今——他这些经历都已写进了长篇回忆录《挣扎与奋斗:一个地主崽的一生》(上、下卷,美国华忆出版社,2021年9月第一版)。改革开放以来是最早的“灵活就业者”,摆过地摊,办过私企,获得过“经济师”中级职称。作为无所谓退不退休的“享受国家基础养老金待遇”的平民,现仍致力于文革史研究。

前言

要书写“柳江县文革史”这样一个题目,对于笔者而言,显然是困难重重的。当我在心中产生这个念想时,就深深感觉到力不从心。但是,我依然坚持初衷、奋力担当。因为,据我所知,就柳江县目前为止的情况看,我不写,也许就不会有人出来担当这个无利可图又极具风险的事情了。而随着亲历文革的这一两代人不断老去,官史、县志无法企及的柳江县文革的历史,最终将被岁月所淡化,直至湮灭。那些前人以鲜血和生命铸就的历史教训,就很难成为有益于后人的镜鉴。
要全面、客观、具体地叙述柳江县的文革历史,最大的困难就是,柳江县文革中所发生的,特别是涉及两派斗争的重大事件,已经过去了半个多世纪。而涉及那些事件的关键人物,即事件的发动者或应对的决策者,即当时在地方上任职的当权者和两派群众组织的头头,一些已经逝去,健在的也已步入晚年。柳江县“联指”一派的头头虽然一度作为胜利者,曾经将他们所经历和创造的历史,当作自己一生的光荣业绩,希望能流传于世。但是,世事无常,1983年的广西“处遗”(“处理文革遗留问题”的简称)工作的开展,断送了他们的好梦。相对于柳江县“造反大军”的头头们,和那些许许多多死于所谓“十二级台风”的无辜者,“联指”头头仅仅只是受到象征性的整肃而不同程度官场失意罢了。他们还可以引以为自慰、自豪的是,他们人还都活着。但是,他们是不乐意于让那段历史的真相让后人品读和了解的。而与柳江县“联指”相对立的柳江县“造反大军”派的所有头面人物,其最高负责人罗乐民、韦云哉、覃永谋、潘国臣、李成宝等五人,早已在1968年8月18日的一场阴谋中,全部惨遭屠戮灭口。以至于那些双方都经历过的事件的真相,就变成了“死无对证”。那段历史也就可以任由最后的胜利者随意编排和叙说了。而这个最后的胜利者并不是“联指”派,更不是“造反大军”派。
柳江县文革前期(群众造反运动时期)的历史,简单说,就是一部屠杀的历史。其间遭受无辜杀害,死于非命的,据《柳江县志》所记载的是1183人。这是经过处遗工作组调查核实过的,有名有姓的受害者,不包括两派武斗中相互残杀的死者在内。这些受害者都是死于当时的柳江县革命委员会所发动的“对阶级敌人的十二级台风”运动中。那些惨案都是在广西高层领导者策划并鼓动下,在柳江县当权者具体指挥下,有计划地发生的。
柳江县的当权派和广西所有县份一样,从文革前的中共柳江县委直至文革中的革命委员会,一直都是听命于集广西党、政、军权于一身的,广西最大的当权者韦国清。所谓的“对敌斗争的十二级台风”运动的源头,也是来自当时广西壮族自治区革筹小组组长韦国清。以下各县市的各级革命委员会,都是在以韦国清为代表的,所谓的“正确路线”的领导下。而与他们对立的,所谓的造反派民众组织广西“四二二”派(柳江县统称“造反大军”),只是在文革的发动阶段,被最高发动者短暂利用,在清除中国最大的“走资派”的斗争中,起到过一些马前卒的作用,并因此而一度享受过中央最高当局赐予的“造反派”桂冠。由于他们把自己置于与韦国清对立的立场上,因此也就成为一直被打压的对象,从未得势过。最后成为在军队参与下被镇压和剿灭的对象。
当权者为了达到消灭他们的目的,其间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件,在那些事件中,无不包藏着大大小小的阴谋。那些阴谋有直接来自广西最高层权力机构的,也不乏柳江县当权者自我发挥制造的。那些阴谋在当时用“阶级斗争”冠之则可以称之为“阳谋”。但是,它是经不起人性和良知拷问的。那些阴谋一旦公之于众,公之于法律,那些阴谋的策划者势必将面临法律的无情审判。所有的罪恶最终也将必然归咎于当时广西最大的当权者。而那场文化大革命运动的发动者,最终也将难辞其咎。基于此,尽管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明确了对文革的彻底否定,但从官方的角度看,那一段历史毕竟是忌于言说的不光彩历史。
所幸的是,在广西文革的灾难历史行将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湮灭时,中共中央以胡耀邦为首的、具有良知的一批高层领导人的直接关怀下,对广西文革的遗留问题进行了处理,平反了所有的冤假错案,基本平息了广西文革造成的广泛的民怨。同时也得以将那段历史中的部分史实,形成了相关的档案文件、历史资料,得以保存在相关部门,不至于让那段历史彻底地湮灭。然而,由于当政者出于政治的需要而不断更新了对文革言说的口径,那些档案资料也就成了“绝密”“机密”而难以公之于众。在这样的情境下,要想追踪那些历史事件的真相,就尤为困难甚至成为不可能。
近年来,国内外许多学者,在并不宽松的语境下,顽强地进行着中国文革史的研究,力图抢救已经濒临湮灭的文革历史记忆与史料。从整体上看,收获颇丰。但是笔者也从中注意到,在众多的研究成果中,广西的文革史似乎还没有被相当部分的研究学者给予足够的重视。
所谓“足够的重视”,即没有把“广西文革史”放在“中国文革史”中应该占有的特殊而重要的位置上进行研究。以笔者的经历看,广西文革在中国文革史中,具有其他省、市、地区所不具备的特殊性。例如:
一、广西文革从始至终都是当权派掌握着运动的主导权;
二、广西的造反派从始至终受到当权派的打压,从未得势过;
三、文革的发动和领导者及至中央的文革派,对广西造反派的反复无常、态度暧昧,对广西文革发展的真实过程,他们视而不见。他们明明知道,那些足可置广西“四二二”“造反大军”一派于死地的上报材料都是广西一手遮天的当权派所杜撰的虚假情报。但是他们出于政治的需要,也就毫不犹豫地把广西“四二二”一派群众置于水深火热之中,任人屠戮。他们把自己的责任撇得干干净净,他们没有体恤到那些无辜的生命,是在他们的号召下,为他们而起来造反的,为他们而得罪了那些大大小小的当权派,才使他们得以达到排除异己、消灭政敌的目的。当他们看到这些受他们愚弄的群众没有了利用价值后,就弃之如敝屣,坐看甚至纵容广西当权派屠杀广西造反派民众,以致使广西成为中国文革中造反派民众及无辜群众惨遭屠戮最严重的地区;
四、广西是文革中死人最多的省份,广西造反派民众遭受屠杀的血腥和残酷程度,是全国之最;
五、广西文革历时之长,是全国之最,“十年文革”的时间定义,并不适用于广西。广西所经历的文革时长,实际上应该从1966年文革的发动,到广西处理文革遗留问题结束的1985年。这是全国绝无仅有的。
而笔者之致力于柳江县文革史的关注,原因首先是基于笔者个人的经历。且感觉到,柳江县的文革史有别于广西文革史中其他县市。从柳江县的文革发展脉络中,可以窥见整个广西文革发展的全貌。而缺失柳江县文革历史的广西文革史将是不完整的。
笔者还注意到,在广西文革史研究的相关论著和资料中,柳江县所发生过的许多重大事件找不到应有的完整叙述。笔者所亲身经历的柳江县三都区一隅的文革,在柳江县文革史的相关记载中,也具有其他区(当时的“区”现称乡、镇,下同)一级农村地方所没有的特殊性。在有限的柳江县文革史的记述中,对三都区地方文革的记述几近于无。这就意味着,柳江县的文革史在广西文革史的研究中,失去了它应该占有的历史地位。而没有三都文革历史的叙述,柳江县文革史也将是不完整的。将这样错漏阙如的历史留给后人是不负责任的,并将有害无益。这就是笔者要写“柳江县文革史”的初衷。
书写“柳江县文革史”的资料来源有几个方面:以官方编纂的《广西文革大事年表》《柳江县志大事记》《柳江县文化大革命大事记》为主线,辅以能够获得的柳江县处理文革遗留问题的相关档案资料;采访文革亲历者的音频视频资料,以及国内外文革研究论著的参考和摘录等等。而仅凭如此,要全面客观地叙述柳江县文革史,也还是会有不少欠缺的。笔者在这里叙述的,仅仅是柳江县文革前期历史中的一部分。要达到全部,还有待于广大的知情者和广西文革史研究者、关注者乃至本书读者的填补和充实,以及订正。所以,这部著述就称之为《柳江县文革简史》。

第一章 柳江县文化大革命的前奏

文革开始时,柳江县只是广西壮族自治区所辖的一个县,县城地处柳州市近郊10公里处,历史上柳州市就是柳江县的县府驻地。柳州市独立划市后,柳江县则以柳州市东郊、南郊、西郊周边的农村为属地,归柳州地区管辖。1966年文革开始时,柳江县共辖里雍、百朋、成团、洛满、福塘、三都、进德、穿山、土博九个区及若干个农村人民公社。1966年的人口统计总数为292441人,其中壮族约占70%以上,余为汉及其他民族;农业人口为278557人,占95.3%,非农业人口仅有13884人,占4.7%。经过半个多世纪的行政分治后的今天,柳江县又作为柳江区重回柳州市的建制。文革中的柳江县与柳州市并非隶属关系,但是因为地理位置的相互交错杂存,彼此间的关系尤为密切。文革两派斗争期间,没有柳州“造反大军”的存在,柳江县“造反大军”也就成不了气候。在军方的介入下,柳江县“造反大军”在柳江县内无法立足的时候,没有柳州“造反大军”的存在,柳江县“造反大军”也早就陷入穷途末路全体覆灭的境地了。
1964年3月5日,中共柳江县第三届代表大会选举产生第三届委员会委员、书记、副书记。5月21日,县委发出关于“向基层干部、党员和人民群众进行反对现代修正主义宣传教育”的通知。8月20日,县委发出开展“五反”(即反对贪污盗窃,反对投机倒把,反对铺张浪费,反对分散主义,反对官僚主义)“四清”(即清政治,清思想,清组织,清经济)运动的通知。
1964年和1965年,在阶级斗争的浓烈气氛中,在党内斗争的汹涌暗流中,中共柳江县委根据上级的指示精神,一步不落地发起了一个接着一个的政治运动。而这些运动从明面上看,是要整党内干部,但是,整来整去,最后倒霉的还是老百姓。也正因此,却客观地为其后以整所谓“党内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为口号的文化大革命运动,积蓄了民心和动力。
柳江县民众随着1949年11月25日柳江县县城柳州的解放,在随之而建立起来的新政权下,经历了土改、镇反、剿匪、农业合作化、城镇工商业的“公私合营”“大跃进”“人民公社化”等等政治运动和经济改造运动,对中共新的政权体制及其推行的各项政策,有了深刻的理解和体会,也产生了诸多的不满和怨愤。农民们刚斗地主分得的田地,还没来得及高兴一阵子,土地就被夺走,又变得比土改前更加一无所有。广大农民群众对中共所推行的农村政策,所导致的灾难性后果,普遍心怀不满。他们把心中的不满都迁怒于中共基层干部的工作作风。中共基层干部在推行这些错误政策的过程中,为了表现自己的政绩以及对上级的忠诚而“创造性”地变本加厉,也是造成恶果激化矛盾的重要原因。例如:由“合作化”到“人民公社化”,在执行政策中出尔反尔,由自愿变成强迫,失信于民,而出现了因闹退社而杀人的事件:1957年“7月4日,三都龙兴乡大里屯社员韦庆达闹退社,用刺刀杀死队长母亲并砍伤队长父亲。” 杀人者还把队长母亲的头颅割下扛到三都区政府投案。干群关系发展到如此恶劣的程度,不能不说和“无产阶级专政”体制下干部的作风和所推行的政策有关。
干部们为了向上级表现自己的积极性,表现自己的政绩,在大修水利运动中,修三都龙女水库(后改称工农友谊水库)时,只凭热情和干劲,却不讲科学,不顾人民群众的利益,盲目上马,结果于1955年修好,1956年5月26日就被大水冲垮。垮坝后不找原因,不吸取教训,匆匆忙忙地又于当年重修。刚修好的大坝到1957年6月17日又被洪水冲垮。两次垮坝,共损失国家投资款75742.00元。仅第二次垮坝就淹没农田1744亩,此时又正值稻黄待收的时节,损失惨重。修了垮,垮了又修,仅第一次垮坝就损失了73877个工日,这些都是农民群众无偿付出的劳动,未见相关部门做过关于群众利益损失的估算,向群众作个交代。一个水库反反复复修了三次才修好。在1957年重修龙女水库的同时,又匆忙上马修另一座“三斗水库”,结果又重复了龙女水库的悲剧:头年修好的大坝,又于次年(1958年7月15日)垮坝,造成几十年未有的大水灾,全县8个乡有74个自然屯受淹,田地被淹没,房屋被冲垮,人民生命财产损失惨重。县监委副书记李癸阳在救灾中牺牲,后被追认为烈士。而人民群众有多少人因此而死亡,群众财产损失了多少,均未见有通报相关的统计数据。
“大跃进”运动中大炼钢铁时自然环境破坏严重,所有村前村后的千年老林砍伐殆尽,到处是一派光秃秃的景象。成立人民公社大饭堂,由吃饭不要钱到大饥荒饿死人。在人民群众已经处于无米下锅的境况下,柳江县还于1959年11月在全县普遍开展“反瞒产”运动。到1960年春节前,甚至分公社集中生产队三长五员以上干部开会进行,实行不虚报高产量不准回家,形成了行政命令式的,自上而下弄虚作假虚报产量。以致造成全县农村超实际、超能力的上缴粮食。
尤其是在“大跃进”与“公社化”导致的大饥荒年代中,柳江县到底有多少人饿死,从来没有人统计过。最后也没有任何人为此承担过任何责任,而是以“严重自然灾害”掩盖事实真相,欺骗群众。尽管通过1963年以后的政策调整,饥饿现象得到适度缓解,但是由于统购统销的农村政策没有任何改变,农民赖以生存的粮食问题,依然没有从根本上得到解决。
这些都是柳江县历届领导者在历次政治运动中的突出表现。在这些灾难过后,却没有听说谁为这些运动中出现的错误承担任何责任,只知道前任升官、后任补上的不断升官。有的干部由于工作方法粗暴,受到群众的忌恨,却反倒被上级领导们视为积极主动,当上了全国劳动模范,长期受到重用,成为地方上的“土皇帝”,“干部队伍”成了“官僚阶层”的代名词,“为人民服务”只是一句粉饰社会关系的口号。干部们不是为人民服务,而是为政党服务,为权力服务。他们无条件服从于上级。即使他们明明知道自己参与推行的政策将会对人民群众产生灾难性的后果,但是他们也不敢从人民利益的角度去考虑,去向上级提出意见。在“大跃进”年代里全国刮起的浮夸风中,柳江县虽然没有放过水稻亩产十三万斤的卫星,但是,亩产几千斤、几万斤的“卫星”可是没少放过。难道那些生产队长、大队支书、公社书记们,县里的局长、县长、书记们,以及各行各业大大小小的领导们心中不清楚,这些“卫星”都是违反自然科学逻辑、违背常识的?但是,他们为了保住自己的乌纱帽,维护自己的既得利益,谁也不敢揭穿“皇帝新衣”的谎言,为人民说一句话。
干群关系恶化的同时,从高岗事件开始,中共高层内部的权力斗争也愈加尖锐了。毛泽东对苏共赫鲁晓夫式的“修正主义”表现得越来越敏感。为了更有利于对社会的控制,因而不断强化了阶级斗争,转移和分化民众的不满情绪,把群众的不满情绪利用到党内清洗的政治运动中去。这让民众产生了误判,他们把希望寄托于领袖的英明,产生了可以通过英明领袖发动的运动来表达他们的心声和愿望,达到改善他们生存状态的目的。
四清运动在柳江县农村全面铺开后,产生的结果是,有部分基层干部或因政治问题,或因经济问题,受到不同程度的整肃和处分。这样的运动,对农村广大的人民群众产生的影响,是让他们对运动产生了不切实际的期盼。
文革前夕的1965年4月1日到6日,柳江县召开首届贫下中农代表大会,出席代表大会有508人。主要内容是贯彻党在农村中的阶级路线,树立贫下中农优势。 到了10月份,全县又集中了500多名国家干部和农村干部,由县委书记武绍庭带队,到融安县参加自治区“四清”运动试点,到1965年7月4日收兵回县,整整十个月的时间。
到了12月5日,柳江县委又召开了“社教”运动三级干部会议,进一步贯彻面上社会主义教育运动(即“四清”运动)。这个“社教”运动的主要内容是学习文件,在干部中揭阶级斗争盖子,“提意见”“洗澡”“放包袱”。运动前后共处分干部45人,1978年后,落实政策,减轻或撤销原处分的21人。
12月13日至16日,县委召开学习毛主席著作积极分子会议,出席会议的各战线、各部门代表260人。这260名积极分子中,有多少人认真读过毛主席著作?这种形式主义的一贯做派,却在当时蔚然成风。一个县里,这种规模的会议、运动,一个接着一个,这要浪费多少劳动力、时间和钱粮?这和“五反”“四清”运动的目的和宗旨都是相悖的。
1965年最后一个月,成为柳江县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的开始。全县范围内大规模的知识青年下乡插队、插场(县办、社办的林场、农场、种畜场等等)运动拉开序幕。本次下乡青年417人。这是柳江县第一批下乡插队的青年。这些青年人由城市无产者变成了农村无产者。这种上山下乡运动,既解决了当时全国存在的就业问题,同时也缓解了全国性因缺乏粮食造成的口粮危机的问题。如此一来,那些城镇非农业户口,没有背景靠山,在城镇没有工作安排的青年人,心不甘情不愿地都被赶到被所有人畏之如虎的农村生产队插队落户。这又是一股满怀怨愤的力量。所以,在其后的文革造反运动中,上山下乡知识青年成了造反派中一支不可忽视的队伍。
每一次运动都有大量的人被冤枉。干群关系到文革的前夕已经趋向于越来越紧张的状态。这些都成为群众积怨的根源。毛泽东正是充分地利用了这样的民间积怨成就的民意基础,到了1966年春夏之交,以“打倒党内走资派”为号召,把文化大革命运动发动起来了。
由于柳江县邻近广西第二大城市柳州,相比于广西其他县份,柳江县的文化大革命运动呈现领先势头。

第二章 柳江县文革的开始

第一节 从柳江县“第一张大字报”到县委号召民兵投入文革

1966年初春的2月6日,柳江县召开了1965年社会主义三大革命运动先进单位、先进生产者、先进工作者代表大会。出席代表614人,会期8天。
5月4日至26日,中共中央召开政治局扩大会议,通过由毛泽东主持制定的《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通知》(简称“五一六通知” )。“五一六通知”精神迅速在柳江县中共组织内传达。
6月7日上午,县委在文化宫召开县直机关干部职工(包括学校的高中班学生)约1500多人的大会,县委副书记刘伯生传达中共中央中南局书记陶铸《关于开展文化大革命运动的报告》。柳江县文化大革命运动,进入启动阶段。
6月8日晚,县委在文化宫召开县直机关干部职工“声讨邓拓”大会,批判邓拓“反党反社会主义言论”。
继县委县直机关干部职工在文化宫召开“声讨邓拓”大会之后,柳江县的“最高学府”完全中学(即包括初中与高中,简称“完中”)于次日在学校操场召开了全校师生大会,副校长韦崇夸在大会上讲话,鼓励全体师生积极参加文化大革命运动。韦在讲话中还公开地批评柳江县委不支持学校的文化大革命运动。韦的这一番讲话,在当时一个县城的完全中学,对师生的震动是很大的。作为当时会议主持人的李健强老师,为听到学校当时的实际领导者的这一番讲话而感到震惊。时隔五十多年后的 2019 年4月10日他对他的一些同事和学生们说:“听了他这个讲话,我当时为他捏了一把汗。”
柳江县“最高学府”的校长,在这个县里算是大知识分子,他敢于向当地政府最高当局提出如此尖锐的批评,这是前所未有的。这也可见当时官方媒体对文化大革命宣传所起到的强大舆论导向作用。
大会过后,几个老师一起讨论,并由李健强老师口述,黄梦青老师执笔,写了一张充满了火药味的大字报,于6月9日拿到县委张贴。这就是柳江县的“第一张大字报”。
接着,完中师生在学校里贴出的大字报有2000多张。师生们要求县委派工作组到学校领导文化大革命 。在县委还没有派工作组进校之前,学校里的老师和学生对文化大革命的认识还是朦胧的。老师们还是习惯于历次运动的传统方式,一切听从党委的领导和安排。后来在不断从北京等外地传来消息的启示下,一些老师自发组织起来,带领学生,对一些成分不好,有历史污点的老师,冠以“黑帮分子”的头衔进行抄家和批判。
学生们开始时不知道这个文化大革命运动是怎么回事,基本上只是盲目地跟着老师走,自然地受到老师个人情绪、个人感情好恶的影响,或趁机针对自己不喜欢的老师写大字报,趁机发泄自己的不满。
柳江完中在运动开始的这个阶段里,第一个被贴大字报的彭××老师,就是因为平时和同事关系不融洽,积怨太多,在运动初期就首当其冲成为师生们泄愤的目标,随后韦××老师的被揪斗也是同样的原因。相比之下,县内各公社中学如三都中学、百朋中学、洛满中学、穿山中学,还有成团等几个公社“农中” 的运动,就相对比较滞后了一些。除了柳江完中以外,当时曾经号称是“柳江县第一中学”的三都中学,直到6月中旬都还处于相对平静的状态。三都中学66届毕业的18、19、20三个班,还得以正常地完成了毕业考试,并在积极地进行着中考前的复习准备和中考报名工作,学生们还都填写了报考志愿。
1966年度教育部门的招生计划已经落实,并下达到学校。那年的招生计划中,中等技术学校的招生名额比历年任何一届都多。从这一现象可见,通过三年多的国民经济的调整,基本上从三年大饥荒的危机中挣脱,经济建设呈现了向好的可喜势头。国民经济建设需要人才,所以,招生的学校大多是工业、商业、教育、卫生等中等专业技术学校。
在强调政治表现的年代里,每次招生都会给学校一定数量的保送名额,是以政治条件作为选拔保送的标准,而不是以学习成绩为标准。当时,三都中学已经确定了保送对象的名单。这些同学眼看着前途无限光明,正在踌躇满志地迎接新生活的到来。但是文化大革命运动让他们行将到手的荣耀和实惠成了泡影。而另一部分学生对这种不公平的保送制度联名写信向学校表达了不满。这是三都中学在文革开展初期的一个小插曲。
6月17日,县委发出《认真发动广大民兵积极投入社会主义文化大革命运动》的通知。据翻查中共中央在文革期间所颁布的文件中,没有找到类似专门号召发动广大民兵积极投入文化大革命运动的通知或文件。翻查广西部分县的县志,也没有找到类似“通知”。由此可以认为,文革初期这样的通知是柳江县当权派的首创。事实证明,在其后广西出现的文革两派斗争中,各地的民兵始终站在当权派的立场上,有效地维护了当权派的利益,起到了军队所无法起到的巨大作用。

第二节 工作组领导下的全县文革

1966年6月20日,县直机关单位开始声讨邓拓、吴晗、廖沫沙“三家村”的活动。并要结合揭发本地区、本单位的“资产阶级代表人物”。
6月22日,柳江县委副书记刘伯生在县文化宫向县直机关干部职工、师生传达韦国清《关于文化大革命运动的报告》,决定抽调23人组成6个工作组,分别进驻各学校领导文化大革命。在此同时,作为柳江县委的上级,柳州地委派了一个工作组已经到了柳江县,组长杨清泉。6月23日,经地委批准,柳江县文革领导小组正式成立。组长刘伯生、副组长刘传贵、刘云虎,下设办公室,刘传贵兼办公室主任,工作人员31人。
县委并向完中、三都、成团、洛满、百朋、穿山6所中学派出6个文革工作组。刘传贵带领工作组进驻柳江完中,进驻三都中学的工作组组长是韦凤鸣。
各公社中学进驻了县委派来的文革工作组后,学校的运动才算正式开始,几天时间,批判老师的大字报就铺天盖地地在学校里贴了出来。大字报的内容无非都是老师的一些生活作风问题。三都中学十八班班主任覃庆居老师,因被学生大字报揭发与女学生有暧昧关系,被县工作组韦来成找去训话,查无实据,也就不了了之。那时的老师们对1957年的反右派斗争记忆犹新,且也认为这场文化大革命运动无疑又是对着知识分子,对着他们老师来的,所以老师们也只是等着看学生们给自己写的大字报。十多岁的初中学生哪能有那样的政治思想水平,写的大字报也只能是捕风捉影的,写老师的一点生活作风等无聊而荒唐的事情,来发泄平时对老师的不满情绪。
就在柳江县决定给学校派工作组之前的6月20日,北京的几所知名的高校,已经爆发了学生与工作组之间的斗争。学生之敢于和工作组进行斗争,无疑是因为北京处于皇城脚下,容易得到内幕消息,得到高层暗中的鼓动支持或指使,学生们在中央文革,在毛泽东的支持下,和工作组的斗争最终取得了完全的胜利。而柳江完中的学生在这个时候,却还主动地要求县委给学校派工作组。可见柳江县文化大革命运动的步伐已经远远落后于北京了。
在柳江县委派到学校的工作组领导下,学校里的斗争矛头还一直只是针对学校里“家庭成分”不好、有“历史问题”的老师。完中的外语教师林××历史上曾经是国民党少将军官,他成为工作组指定批判的对象。
6月30日,柳江完中师生,还有县直机关干部参加,在县文化宫批判本校一名所谓“资产阶级代表人物”——完中的政治老师韦××。 韦××是被学生们从县教育局拉到文化宫批判的。然而对他的揭发也还只是局限于一些生活作风上的问题。和女学生谈恋爱的事,尽管在当时的校规中也没有明文禁止,被当成“资产阶级的生活作风”,给他上纲上线成了柳江县的“资产阶级代表人物”。
这一期间的运动,老师和学生们基本上是听命于文革工作组的,工作组是老师和学生们要求县委派的,学生们是乐意接受工作组领导的,他们对工作组的工作没有提出过任何异议和质疑,因为他们不知道文化大革命到底要做什么。其实,工作组也搞不清楚这个文化大革命如何搞,他们也就听命于县委,而县委当权派也不知道这个运动是怎么回事儿,他们唯恐搞错担不起责任,只有听命于他们的上级柳州地委乃至自治区的指示。这就是广西文革运动中,从始至终都牢牢掌握着主动权的当权派们所遵行的一条所谓的“正确路线”。整个广西在文化大革命的初始阶段,几乎所有的干部、群众、学生,和工作组都没有发生过矛盾和斗争,没有像北京和其他一些大城市高校那样发生过驱赶工作组的事情。
7月3日,《广西日报》发表了《坚决清算陆地反党反社会主义罪行,把他彻底斗倒、彻底斗垮、彻底斗臭》的大幅标语和文章,南宁市学习毛主席著作积极分子300多人集会声讨陆地的“罪行”。陆地是广西作家,中共广西壮族自治区委宣传部副部长、自治区作协主席。在5月9日由陶铸在广州珠江宾馆主持召开的中南区文化大革命动员大会上,就已经确定了包括陆地在内的中南各省准备点名批判的“黑帮”名单。
柳江县和广西其他县市一样,一直到了这个时候,依然一切按照上级指示按部就班地进行着本地的文化大革命。7月6日,县直党总支召开县直党、团员大会,号召联系本战线、本单位实际,揭发批判本战线本单位的“资产阶级代表人物”。会后,县人委揭发民主人士、统战对象、副科长刘尚杨为“资产阶级代表人物”。文化战线揭发蒋品然、梁鲁为“资产阶级代表人物”。 在柳江县,刘尚杨、蒋品然、梁鲁等人只是无足轻重的人物,他们不过是县委当权派秉承自治区当权者的策略抛出来的替罪羊而已。被抛出来作为“资产阶级代表人物”的人,当时成了这场运动的替罪羊,但是在运动深入后就成了“死老虎”,反而在1968年“刮起阶级斗争十二级台风”运动中躲过了惨遭屠戮的厄运。
7月7日,全县公办中、小学教师集中在柳江完中搞文化大革命二十天。接着全县民办的中、小学教师也集训二十天搞文化大革命。
7月24日,县委工作组点名对共产党员、小学校长黄树恩进行批判,黄进行驳斥和反抗,当众被以所谓“现行反革命”罪名宣布拘留。
当时,在教育系统,校长算是个“当权派”,把一个小学校长抛出来应付局面,这也是县委学着自治区最高当局把陆地等抛出来做替罪羊的策略。

第三节 官办红卫兵、赤卫队与破“四旧”

8月1日至12日,中国共产党八届十一中全会在北京举行。5日,毛泽东写了《炮打司令部——我的一张大字报》。“大字报”虽未点名,但明显地主要针对刘少奇。8日,全会通过《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关于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决定》(简称“十六条”),“十六条”规定:“在当前,我们的目的是斗垮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批判资产阶级的反动学术‘权威’,批判资产阶级和一切剥削阶级的意识形态”,并特别强调:“这次运动的重点,是整党内那些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
8月3日,柳江县直机关干部职工召开大会批判刘尚杨、蒋品然、梁鲁。在县直机关干部职工批斗蒋品然的大会上,以蒋品然把毛主席油画像丢进尿桶为由,由副县长梁水生当众宣布蒋品然为“现行反革命”,撤销文化馆馆长职务,立即由韦加益等2人武装押送县农场监督劳动。 同时在大会上还宣布开除小学校长黄树恩的党籍、公职,并逮捕法办。
8月7日,柳江完中又集中全县民办教师574人搞文化大革命,历时20天,两期共集训公、民办教师1685人,共揭发批判“五种人”(即:1.原被戴帽的地、富、反、坏、右分子;2.反党、反社会主义、反毛泽东思想的“三反”分子;3.漏网的“四类分子”;4.特务、特嫌分子;5.强奸女学生等严重违法乱纪分子)75人,重点批判22人,集训结束留下劳动审查96人,共审查两个多月。
8月28日,柳江县第一个红卫兵组织在工作组领导下在柳江完中学生中建立。参加红卫兵组织的学生要经过工作组的政审批准。
9月1日县委成立“赤卫队”。此后,一些党政机关、企事业单位,也纷纷成立“赤卫队”,规定只有贫下中农、工人等出身的“红五类”才能参加。不久,由于各种群众自主组织的“战斗队”成立,“赤卫队”也就自动消失了。
9月2日,县委召开县直机关干部职工、师生,以及县城附近的贫下中农1500多人的大会。县委副书记刘伯生作报告,动员掀起学习毛主席著作运动高潮,并宣布支持红卫兵的“革命行动”。
9月13日,县文革领导小组召开各区学生、红卫兵代表大会。贯彻中共中央、国务院发出《关于组织革命师生来北京参观文化大革命运动的通知》。研究成立赴京参观团问题。9月19日和23日分两批赴京参观共852人。这是柳江县文革领导小组组织的赴京参观团,也就是柳江县官办的串联活动,能参加参观团的师生,无疑都是出身红五类,在学校的政治表现好的老师和学生。
在红卫兵和师生赴京参观回来后,以红卫兵为首,在全县范围内,掀起破“四旧”(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高潮。到10月22日止的不完全统计,共拆去庙宇2间、教会房3间、菩萨几十个、社王神位1022个、拆掉香火17591个、清除“资产阶级色彩商标”503个、收缴巫师巫婆封建迷信品2430件。县城红卫兵和县直机关部分干部职工还把黄健夫(统战对象)的坟炸毁、挖掉。这个破四旧不同于之前所进行的针对“牛鬼蛇神”的抄家活动。这种所谓的“四旧”大多存在于公共场所,大部分是存在于群众家中,受的破坏涉及几乎所有的人。
与此同时,全县大搞所谓“红海洋”活动。把街边所有的墙壁、柱子,但凡可以写字的地方,全部用红色油漆刷过,然后在上面用黄色油漆写上毛泽东的语录和政治口号。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所有城镇乡村淹没在“红海洋”中。
在破“四旧”高潮中,同时也对“牛鬼蛇神”进行抄家,“牛鬼蛇神”是原来的五类分子加上新定义的“资产阶级代表人物”“黑帮”等等的总称。柳江县在抄家的高潮中,据不完全统计,共抄财物2124件。从全国的状况而言,这就是文化大革命历史中的“红色恐怖”阶段。而单以广西而言,这一阶段只是“红色恐怖”的预演,真正的“红色恐怖”还在其后。
在学校师生外出串联的影响下,从11月27日起,一些单位的干部职工也相继外出串联,开始是有组织、有领导的外出串联,后来就自由外出串联(干部、职工的串联路费后来于1969年清查扣回)。全县红卫兵、干部职工外出串联有2万余人。

第三章 两派的形成及其背景

第一节 从批判“资反路线”到“一月风暴”

1966年11月间,在全国性批判“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高潮中,县直机关干部职工和各校师生纷纷起来揭发批判县委执行的所谓“资产阶级反动路线”。要求给前一段被打成“牛鬼蛇神”“反革命”的革命群众平反,并销毁用以整肃群众的黑材料。
12月7日,柳江县委召开县直机关干部职工、师生1500多人的大会,刘伯生代表县委在会上作关于执行“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检查,并批判进驻完中的工作组执行“资产阶级反动路线”,要肃清其流毒。
12月26日,县委在县城召开四级干部及贫下中农代表大会。到会代表4000人,历时6天。会上宣读中共中央《关于农村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指示(草案)》,地委书记王杞桓、县委书记韦日荣在会上讲话并宣布地(市)、县文化大革命从此开始。在会议期间,由完中师生主持召开了全体代表及县城中小学师生6000多人“向柳江县委执行的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猛烈开火”的誓师大会。
从1966年底到1967年初的批判“资产阶级反动路线”高潮中,柳江县各机关、厂矿、学校、医院也陆续成立各种名目的“战斗队”。有些单位成立几个“战斗队”,大的“战斗队”十多人,小的只有一个人。“战斗队”纷纷揪斗本单位的“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并且进行“罢官”。有的勒令外单位“走资派”限定时间来他这个单位接受批斗;有的联合批斗“走资派”,勒令县委领导按规定时间参加批斗会,并强制县委领导表态。如县医院院长华士珍,被拉到大小会上批斗、游街。在县文化宫的批斗大会上,“战斗队”勒令县委书记韦日荣参加会议,并强行要他宣布解除华士珍的党籍并撤职安排做勤杂工,工资由原来行政18级,降到每月只发26元生活费,直到1968年才得以恢复并补发工资。此后,各级党政机关、企事业单位、学校的领导班子逐步处于瘫痪状态。
1967年1月,以上海“一月风暴”为发端的夺权斗争蔓延全国。在柳州,一直受到官方权力操控的一些组织,为表现他们对“毛主席革命路线”的紧跟,也提出了打倒柳州地、市原领导王杞桓、梁山、张炎、孙芸生、徐锡文等老干部。并于1月25日,在其他组织不知情的情况下抢先宣布夺了柳州地委、柳州专员公署的权,即当时所称的“地专1·25夺权”。而另一部分大多由底层群众建立的组织,认为“地专1·25夺权”是假夺权而持反对态度。于是在市中心“五角星”地带进行两派大辩论,继而发展到游行示威,反夺权派甚至组织了在“五角星”地带的静坐绝食斗争。1月30日,又发生公安机关抓捕属于反对派组织的柳州房屋修缮队老干部刘占云的“一卅事件”。以这两个事件为标志,两派斗争成为柳州市文化大革命的主要形式。
在柳州“地专1·25夺权”的影响下,1月26日,柳江县公检法首先被韦有念、覃国广等为首的群众组织夺了权。27日,县广播站也被外单位群众组织夺权。当晚,县里30多个局长被赶到县文化宫“亮相”,次日又被押到拉堡街进行游斗。
1月28日晚,原县委书记武绍庭(1963年调任融水县委书记)被红卫兵从融水挟持回柳江,被戴上猪笼高帽,押到县文化宫召开的县直机关干部职工和革命师生大会上批斗。
1月30日,地委副书记、柳州地区行署专员兼柳江县委第一书记覃宝龙,县委书记武绍庭、韦日荣,县委副书记刘伯生、付春阳,副县长韦景星,洛满区长韦毓芬,被县红卫兵和洛满区龙怀公社(当时的公社后称大队)的群众押到凤山公社凤山村前批斗,批判他们搞龙怀水库淹没龙怀村庄270多户的罪行。
龙怀水库是1958年由县委决定修建,1960年春建成蓄水。修水库时,国家有专款用于搬迁户的安置。但是,当时柳江县委书记覃宝龙,为首主张把国家给库区移民的安置款六十万元,挪用建设柳江县人民文化宫。柳江县人民文化宫是柳江县从柳州市迁到拉堡后,修建的第一座当时最时髦、最气派的大楼。因此而造成库区移民群众无法得到妥善安置,最后全都自己从安置地回迁故址。但是故居都已被水库蓄水后淹没,群众被迫流离失所,生活无着,早就怨气冲天,曾经多次聚众上访反映情况,但是都受到政府压制,一直未得到妥善解决。当时的县委书记覃宝龙为此事曾被上级责令检讨,但最终问题没有得到解决,第一责任人覃宝龙也没有受到任何党纪政纪的处分,反而把他调到柳州专区任地委书记、地区专员。到了文化大革命爆发,龙怀水库库区的移民认为这是他们申冤维权的机会,在毛泽东“造反有理”的鼓动下,自动组织起了农民造反组织。这样的农民组织在两派斗争中,当然地站在了与当权派对立的组织立场上,成为“造反大军”一派,他们的头头都是当地有一定号召力的、敢说敢做的人,其中一个头头覃仕三就是当地原公社的支部书记(当时公社即后来的大队,只有一个党支部),他自己也是受害的移民,很得当地群众的拥护。他们成立了造反组织后,曾经扬言要炸毁水库大坝,事实上也曾经有人用炸药包去炸过大坝,但炸药包威力小,造成的破坏很小,只炸出了一个小坑,对大坝没有造成致命的影响。后来被组织里比较理智的人,如覃仕三等人制止了此类过激行动。
2月18日,三都中学教师成立了一个战斗队,语文老师孙国光负责刻蜡纸印传单,写错了两个字,把“誓死捍卫毛主席的无产阶级革命路线”刻成了“誓死捍卫毛主席的无产阶级反动路线”。因为这一疏忽让学生抓住了把柄,导致孙国光老师被开除公职逮捕法办。孙国光老师是三都中学党支部书记、校长张芳蕊的丈夫,到了县公安局里,坚持法制原则的人也还不乏其人,最终还是实事求是于当年6月26日给其平反,恢复了公职。
2月20日,县直机关各“战斗队”联名组成县直“联合总部”。
3月1日,县委机关两个群众组织联合成立县委兵团。以后各单位战斗队也纷纷联合建立兵团组织。

第二节 群众组织对立两派的形成

1967年3月3日晚,县人武部政委宋吉月在文化宫向“造反派”组织做关于如何搞文化大革命的报告。
3月6日,县委常委在县委第一会议室,向县直机关局长以上干部就之前在文化大革命运动中所犯错误,各自检查并互相揭发。
3月6日至8日,县人武部主持召开“抓革命、促生产”三级干部会,成立柳江县“抓革命、促生产指挥部”,组长宋吉月(县人武部政委),副组长邹大成、覃木松,委员13人。3月10日正式行文成立“柳江县人武部抓革命、促生产指挥部”。接着县“抓促指挥部”转发中共中央《关于生产大队、生产队干部不要夺权的通知》。
3月12日,广西军区开始派出军管小组,对柳州铁路局实行军管。
同日,在南宁市,自治区党委“群众接待站造反兵团”“红色监察”“广西红总”“南宁八三一”等十一个组织发起,一百多个组织四万余人参加,在区体育场召开批判韦国清、乔晓光的大会。中共广西壮族自治区委员会组织部副科长、区党委“群众接待站造反兵团”廖炜雄主持会议。
3月15日,继《人民日报》3月7日社论发出“复课闹革命”的号召后,县“抓促指挥部”发出通知,动员学校师生要“复课闹革命”。
与此同时期,在广西首府南宁市,在群众组织中出现了“砸工总”与不同意“砸工总”的观点分歧,接着又出现了支持或反对“韦国清站出来和革命群众一道闹革命”的争论而形成的不同观点。这种分歧蔓延到全广西。桂林、柳州、梧州等城市相继出现以观点不同而分成的两派。由于柳江县紧邻柳州市,柳江县的运动发展情况几乎与柳州市同步。
3月29日《广西日报》发表广西军区三月二十三日《关于坚决执行和勇敢捍卫毛主席革命路线——告全区民众书》
同日,广州军区工作组负责人召集南宁市委“造反兵团”六名机关干部座谈当前文化大革命形势。会上一致表示支持韦国清“站出来”,认为“工总”对当前南宁市文化大革命阻碍很大,应采取相应措施。
4月10日,柳江县人武部主持的县“抓促指挥部”发出通知,各区、社“抓促指挥部”要由武装部长、民兵营长任“抓促”组长。调整充实领导班子。由武装部负责“抓革命促生产”,实际上说明柳江县已是事实上的“军事管制”了。
4月19日,自治区党委书记处书记伍晋南等三位负责人,在广西大学联合发表“四一九”声明,支持造反派红卫兵的革命行动。由此出现了“支持韦国清”或“打倒韦国清”的争论。支持“四一九”声明的一派主张“打倒韦国清”,而“支持韦国清”的一派则反对“四一九”声明。至此在全区范围内分成了“支韦”和“反韦”不同观点的、相互对立的两派。
“四一九”声明的影响波及全广西,柳州也就以原来支持“地专1·25夺权”的组织归属于“支韦”一派,于1967年4月份后,统称为“广西柳州无产阶级革命派联合指挥部”(简称柳州“联指”)。而对“地专1·25夺权”持反对观点的群众组织,则归属于“反韦”一派。南宁“反韦”派组织是1967年4月22日成立的“广西四二二革命行动指挥部”(简称“广西四二二”)在柳州及各地县则称“造反大军”,归属“广西四二二”派。柳江县的文革运动与柳州市同步,随着广西大势而动。
在广西几个主要城市的两派斗争已经逐步演化成小规模武斗的时候,柳江县还可以在“抓革命促生产指挥部”的领导下,总体形势还算相对稳定。5月26日,柳江县抓促指挥部召开“把学习毛主席著作群众运动推向新阶段”的三级干部会议,出席会议人员513人,会期5天。
到了6月14日,柳江完中“联合战斗队”(简称柳江“联战”,反韦派)在桂林“老多”(桂林“造反大军”是当地群众组织中的多数派,俗称“老多”)的鼓动和支持下,与县直总部(支韦派)辩论“反韦”和“支韦”问题,辩论持续数日。自此,柳江县城的群众组织开始分成“反韦、支伍”或“支韦、反伍”两派(“韦”指广西壮族自治区党委第一书记韦国清,“伍”指广西壮族自治区党委书记处书记伍晋南)。两派争着下乡到各公社所在地的圩镇去宣传各自观点。柳江“联战”的观点是要打倒韦国清,认定韦国清是自治区党政最高领导者,是在广西积极推行“资本主义路线”,追随刘少奇搞“三自一包”的直接责任者;对他的具体指控是在“大跃进”和“人民公社化”期间大搞浮夸风,是环江县搞“十三万斤/亩”的罪魁祸首,导致饿死了很多贫下中农。而对立派“柳江百万雄师”传单中宣传的观点,又把上述历史过错都推到自治区党委书记处书记伍晋南头上。
反韦派的观点,在农村是得到绝大多数群众所接受的。从学生们的宣传中,从来也没有见过韦国清或者伍晋南为那些针对他们的指控做过任何辩解。群众对他们的指控虽然有道理,但是根子不在他们的身上,那一切的路线、方针、政策是中央高层决策的,他们只是执行者。然而他们却不能进行辩解,他们只要辩解,就变成把过错推给了党中央、毛主席,他们就真正成了高层要打倒的对象了。更何况,其中的过错也有他们推不脱的责任。
6月23日,柳江完中支韦派学生成立“百万雄师”,24日“百万雄师”抗议“联战”殴打他们的“战士”。柳江县两派自此开始由文斗转向武斗。
6月28日,县人武部政委宋吉月正式表态“支持韦国清”。在柳江县出现两派斗争后,这是柳江县的支左部门领导人第一次站出来明确表态支持韦国清,站在广西“联指”一边。
7月9日,县直机关“支韦”派的干部职工在县文化宫召开“声讨伍晋南”大会。8月3日,县城“支韦”派的各兵团联合组成“无产阶级革命派联合指挥部”(简称“联指”)。10日,县城“反韦”派各群众组织联合组成“县城革命造反大军”(简称“大军”或“四二二”)。之后县城两派就谁是“革命派”,谁是“保皇派”问题展开辩论。开始是口头辩论,后来发展到拳打脚踢,或用石头砸等小型武斗,并逐步发展到用大刀、长矛的对打,矛盾迅速激化而演变成用现代化枪炮的势不两立、你死我活的内战。

第三节 两派的实力对比与背景分析

在此期间,柳江县县城以下各区,都相继出现以“反韦支伍”或“反伍支韦”观点对立的两派组织,但反韦派在各区都处于弱势受压状态,甚至空有其组织名称而没有组织活动。
与本县以下其他各区不同,有独立活动能力的,如靠近县城的进德区“造反大军”,头头是进德街的熊国芳、潘鸿连等。其后,进德“造反大军”融入县城“造反大军”一起行动。只有三都区三都公社(大队)所辖的三都圩,是三都区政府机关所在地。以及里高圩,即三都区里高公社(后称大队),由于得到本街群众的拥护和支持,都各自在街上成立独立的“造反大军”组织。两个组织都是由青少年学生为主,吸收一些社会青年参加。里高圩“造反大军”是以1965年插队的知青和在校学生为主体。三都“造反大军”前身为“三都六六战团”。除上述两个组织外,在三都中学里,还有一个纯学生组织“新一中”也是“造反大军”一派。在三都中学里,只有“新一中”代表着反韦派,和学校里的支韦派“617战斗队”有过正面的斗争。
三都的“联指”派组织,原是三都中学文革初期由驻校文革领导小组发动和组织的学校“红卫兵”组织,当出现两派斗争后,这一类官办的红卫兵组织也就在各级党政机关所支持或操纵下,演变成听命于当权派的,如三都“联指617战斗队”一类支韦派组织了。他们一直得到武装部的支持,有武装部直接控制下的武装民兵作为基础力量,占有政治、军事、经济等各方面的资源优势。全县各区情况大体如此。
有了广西军区及其以下各地区军分区和各县、区武装部的支持,农村所有的民兵组织,除极少数民兵受到毛泽东“造反有理”的精神鼓动,违背军方的统一指挥和控制,敢于站到反韦派“四二二”和“造反大军”一边外,绝大多数民兵几乎一边倒地站在支韦派的“联指”一边,成为“联指”与“四二二”“造反大军”武斗的主要力量。在平民群众阶层中,平时得到基层党、政当权派所器重和青睐的,有个一官半职的生产队长、贫农小组长和一些贫下中农“积极分子”,绝大多数都是当然的“联指”派。而普通群众,尤其是五类分子 家庭子女一直被正统红卫兵组织所排斥,只能融入反韦派的组织中。除了三都圩、里高圩的群众敢于公开自己反韦派观点外,其他村子里也还有相当部分群众,因为慑于本村本队干部和民兵精神上的压力,即使是反韦派观点,也不敢公开表明。
边山村和三都圩同属三都大队,距三都圩最近,由于三都“造反大军”头头韦思学是该村人,是当时柳江县武装部部长韦熙年的儿子,他平时在学校里老师的眼中,以及在家里的父子关系中,都彰显了他独立的个性人格,就是他从来不以他父亲的权势地位为荣为傲。所以,他在村里的群众中具有一定的亲和力、号召力。村里群众除了从他父亲的角度考虑外,韦思学个人的人格是最重要的因素。所以,村里只有极个别在校学生参加“联指”,其他村民,包括一个班的武装民兵,都跟着韦思学站在“造反大军”一边。这一个班的民兵的装备,在其后成了三都“造反大军”与“联指”民兵对峙的武装力量。
在三都区乃至整个柳江县,从两派间所能占有的各种资源比较,“造反大军”一派始终处于绝对劣势。
但是,柳江县“造反大军”那些年轻的学生头头们,只凭着一股革命的冲动,他们对毛泽东抱有绝对的忠诚和天真的幻想,他们认为自己一直是沿着毛泽东指引的无产阶级革命路线,在造“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的反,毛泽东是他们当然的后台,他们坚信毛主席理所当然地支持他们。他们没有认真地思考过两派背后的实力对比,更没有考虑过中央高层可能存在的权力斗争。“联指”派有上自广西壮族自治区党委第一书记、广西军区政委韦国清一手独揽的党政军大权,下至县、区(公社)直到生产大队、生产队,有系统完整的权力机构。他们有体制内的绝大多数的干部、工人、农民、学生组建的一派群众组织,有军队和民兵的直接参与,占尽了资源优势。韦国清的意图可以自上而下地一以贯之。
而“四二二”派的背后并没有什么实权人物作为后台。他们所支持的广西壮族自治区党委书记处书记伍晋南,不过是韦国清的下属。所以,他没有实力,也不敢给“四二二”派充当什么后台,更不敢直接参与“四二二”派的活动,以免成为“幕后黑手”。“四二二”的头头们大多来自工人、学生,他们打着毛泽东“造反有理”的旗帜,有足够的造反精神,但缺少政治远见和斗争经验。柳江县“造反大军”的几个学生头头在这方面表现得最为突出。
柳江县“造反大军”的主要头头罗乐民、韦云哉,以及覃永谋、潘国臣等四人,都是应届毕业的高中生。罗乐民、韦云哉两人同是组织里文攻武卫的最高决策者,罗乐民是总负责人,韦云哉为负责“武卫”的指挥者。覃永谋和潘国臣是各项事务的具体执行者。他们都自认为是紧跟毛主席造反的“革命小将”。在他们的背后没有一个具有一定权力和政治经验的当权派。在柳江“造反大军”的组织中,只有几个县直机关的干部:陈自安(县计划委员会副主任,南下干部)、李成保(县供电所所长,南下干部)、蓝春风(县计委科级干部),再就是柳江完中的青年教师李健强等。这几个人相对于几个学生头头,在知识和思想方面相对成熟一些,但都不算是决策者,最多也只能称得上是几个学生头头的幕僚而已。
当初,在柳江县“联指”方面有传言说:柳江“造反大军”里有一个女“高参”,是“美蒋特务”。这个人叫董凤英,是个地道的北京人,她丈夫郭××原是北京京剧团编剧。1965年他们奉调南下支教,夫妇俩从北京调到柳州工作,郭××在柳州剧团工作,任编剧。董本人是柳州公园路小学的教师。文革运动开始后,董参加了“四二二”派的柳州教师造反总部(简称“柳州教总”),是教总常委。由于她一口地道的北京普通话,加上她本来是教师,有擅长演讲的口才,是搞宣传的好手。她是以柳州“造反大军”的名义来柳江做宣传发动工作,声援柳江“联战”的。由于在柳江“联战”与柳江县“联指”的辩论中,她的演说极具鼓动性和感染力,使她在柳江两派中出了名,赢得了柳江“联战”学生们的敬佩和爱戴。同时也成了柳江县“联指”的眼中钉,必欲除之而后快。她在柳江“联战”学生们的极力挽留下,一直跟随柳江“联战”行动,很自然并责无旁贷地参与了柳江“造反大军”一些重大事件的决策过程。当然,和几个出身于农民家庭的学生头头相比,她在思想上、政治上是相对成熟的,她的意见比较容易得到学生们接受。因此,她也就成了柳江县“联指”所说的“黑高参”。事实上,在柳江“造反大军”中,她从未起到决策的作用。
在当时两派之间的“武卫”已经逐步成为常态的时候,董凤英懂得一些战场急救知识,所以她都随身背着一个黑色的红十字药箱,里面装着一些消毒消炎的碘酒、红汞、纱布等,柳江县“联指”便把它说成是她随身携带着与美蒋特务机关联络的“电台”。
柳江“联战”的学生们一直都坚持着一个原则:即社会上阶级斗争复杂,所以他们都在尽量地保持着自己学生组织的纯洁性,尽可能少和社会力量发生过多的交集,避免给自己的政治形象造成影响,更不可能把本组织的领导权旁落他人。所以他们组织中的一切重大事务,都是他们几个学生头头决策的。
尽管文化大革命是毛泽东以“造反有理”为号召发动起来的,但是中国老百姓从封建社会沿袭下来的“民不与官斗”的观念,仍然根深蒂固。所以,从广西的整体形势看,由于韦国清是广西大权在握的实权派,大多数民众,特别是自上而下的大大小小的干部,自然而然地依附于他的权力,这都是情理中的事情,所以,支韦派从始至终人多势众,占据着绝对优势。柳江县的情况更是如此。
而韦国清是毛泽东的爱将,又是个党内斗争的高手,查他个人的历史,他从在广西跟随韦拔群参加百色起义时起,之后随红七军转战到江西中央苏区,直至第五次反“围剿”失败而参加长征到达延安,抗日战争时在八路军、新四军,解放战争中在第三野战军,解放后又担任援越军事顾问团团长,直到1956年从越南回国就任广西省长。这一路走来,经过多少次错综复杂,残酷无情的党内权力斗争,他都能一帆风顺地步步高升。在共产党内,在毛泽东手下的亲信干将中,韦国清是一个从未受过整肃和冤屈的人。任你城头变幻大王旗,他始终能左右逢源,屹立不倒。可见他在党内斗争中的应变能力非同一般。
在柳江县三都中学里,支韦的红卫兵组织“617战斗队”的前身就是文革工作组时期组织的红卫兵组织。后来也就成了“柳江联指三都中学617战斗队”了。而三都中学里的反韦派组织,头头当然也是红五类出身的学生,但和“联指”派组织不同的是,他们的成员什么出身的都有,其中有不少长期被边缘化的非红五类出身的学生。在农村公社的学校里,没有出现过如县城和大城市里那样两派间激烈争论的大字报和辩论等文斗冲突,也就没有个人间的相互仇恨。但是反韦派的“四二二”派组织(后统称“造反大军”)一直受到支韦派“联指”组织的压制,几乎濒临垮台的边缘。只有在南宁、柳州、桂林、梧州等几个城市和一些县城里,“四二二”派还有一些可以与支持派抗衡的力量坚持下来,给农村的“四二二”派维持着生存的微弱希望。

第四章 两派斗争的台前幕后

第一节 周恩来对“四二二”表态引起短暂风波

中央高层一直关注着广西两派的斗争。中共中央、中央军委、中央文革以及周恩来掌握的国务院,之前曾经四次接见过两派赴京代表,力图促成两派的联合,以便收拾这种动乱的局面。但是两派间各有各的算盘。“四二二”派自认为是大方向正确的革命造反派,企图争取在大联合中获得足够的话语权,以改善自己的政治地位。而“联指”派自恃实力强大,他们的后台韦国清在广西大权独揽,树大根深,他们理应占着主导地位而不容他人染指,企图将对方边缘化甚至消灭掉。所以他们对大联合从始至终抱着敷衍的态度,从无诚意。尽管中央高层多次从中调和,毛泽东还针对全国普遍存在的这种现象,曾发出过“在工人阶级内部,没有根本的利害冲突……”的最高指示,但是“联指”派都以敷衍的态度对之。
到了1967年8月24日,周恩来在北京第五次接见广西两派赴京代表时,回答两派提问时说“四二二”是造反派,“联指”是群众组织。因为有毛泽东的“造反有理”在先,加上周恩来的“四二二”表态在后,给濒临绝境的广西“四二二”带来了生机。
周恩来总理的第五次接见的消息于当天就迅速地传回广西,传到柳江县。柳江县武装部政委宋吉月向来执行上级的意图都是争分夺秒,表现他的紧跟。他对周总理的这次北京表态深信不疑。他立即赶往柳江“联战”驻地柳江完中,表态支持柳江“联战”。这一天和他6月28日表态支持韦国清的时间,相差不到两个月。他第一次表态支持韦国清,那是他遵循他顶头上司的指示所作的表态,而这一次显然是他个人出于对周恩来北京表态的积极响应的自觉行为。
有了周恩来的表态,加上有当地支左部门——柳江县武装部政委宋吉月的表态,柳江“联战”就如获得了救命稻草一样。周恩来的表态,一度对“联指”派在心理上造成了一定程度的政治压力。一部分原来内心赞同“四二二”观点,因慑于“联指”派人多势众,而不得不表面站在“联指”立场的干部群众,有不少改变观点,公开发表声明退出“联指”派。一些原来一直受打压的干部也在这个时候,争相表态支持“造反大军”一派。这种情形在城市中表现得比较突出,比如柳州地委书记王杞桓、柳州市市长孙芸生、副市长徐锡文,柳州铁路局党委书记、政委张炎等,都明确表态支持柳州“造反大军”和柳铁“工机联”。
原柳州市委书记梁山,也通过他老婆王凯向柳州“造反大军”表达了准备公开表态支持柳州“造反大军”的意愿,以图靠拢“造反大军”,表明自己忠诚于毛泽东的文化大革命。而“造反大军”常委们考虑到梁山原是柳州地下党系统出身,当时被诬为“叛徒”的问题尚未得到落实,担心会受到影响而拒绝了他的公开表态。
周恩来对“四二二”的表态,在柳江县区以下的农村则很少出现像城市里那种效应。农村中区以下的公社干部,还有那些工商、银行、税务、粮所、医院、供销社、食品站等单位的干部,几乎一边倒地属于“联指”派,都抱着现官不如现管的想法,遵循着下级服从上级的官场原则,即使将来错了也是大家都错,天塌下来有上级顶着,个人也就相安无事了。
在周恩来的讲话中,除了肯定“四二二”的“革命造反派”身份外,还对“联指”仗势欺人,曾提出过严重的警告:“你们攻人家三个据点,方向错啦;开枪想把人家消灭,这是消灭不了的,你们继续这样干,我们就要武装他们。人家不服气嘛……”
“联指”遭到周总理的严厉批评,感受到了压力。但是,他们并不屈服于周恩来这一次表态所表现出来的政治风向。在这次接见后的第三天,8月27日,“联指”的赴京代表团竟然集体乘飞机不辞而别离京返回广西。 广西“联指”派有恃无恐,还在南宁、柳州等地组织了大规模的抗议游行,向周恩来总理示威,张贴大量的标语、大字报,诬蔑周的表态“如蒋介石国民党一样,残酷地镇压革命人民”,还公然在游行中高喊“周老三(周在中央名列毛林之后)算老几,你的表态老子就是不服气”。他们能够有如此魄力,完全仗恃于其后台韦国清以及其背后的势力。
周恩来的表态在广西所引起的一点波澜很快就平息了,“四二二”的处境反而迅速恶化。
25日,在获得周总理表态的消息后,柳江“联战”上街游行庆祝。而“联指”柳江“百万雄师”则把原来县人武部授予他们的队旗退还武装部,以此对县武装部施加压力。当天下午“联指”便开始筹备次日的游行。
8月26日,“联指”举行了大规模的游行示威活动,呼喊“打倒宋吉月”的口号——因为宋表态支持柳江“联战”。
8月27日凌晨3点,得到县武装部政委宋吉月公开表态支持的柳江“联战”,在县武装部内部人员的暗中支持下,发起了抢夺县武装部枪支弹药的行动。县医院的支韦派出来拦截,双方发生武斗,支韦派伤2人,反韦派红卫兵死1人。这是柳江县武斗以来,且是在周恩来对“四二二”表态之后第一次打死人的事件。
同日,柳江县“联指”在县城成立,并组织了5000多人的环城游行。
柳江“联战”因为头一天抢枪时,没有找到县武装部的武器库,29日凌晨,继续抢武装部的枪。到了白天,“联指”继“联战”之后,也抢县武装部的枪支弹药。
8月30日凌晨,柳江“联战”在县人委大门外用冲锋枪、步枪对空射击,被“联指”派认为是向他们鸣枪示威。县人武部韦晨钟和九九分队指导员韦善图等解放军前来准备制止武斗,韦善图被驻守在人委办公室内的“联指”派韦宗传开枪打死。因闯下这一大祸,中午全县“联指”成员及家属“疏散”撤退到各地乡下,银行文革组长何国祥及“联指”成员“疏散”时带走银行现金7万元。

第二节 联合协议签订后两派武斗升级

9月1日,抢得武装部枪支的柳江县反韦派宣布“兵管”县城,并进驻县文化宫。
9月19日,县支韦派在百朋召开大会,决定回单位“抓革命、促生产”,继续“战斗”。“疏散”各地的县直机关干部职工陆续回单位“抓革命、促生产”。
之前两派赴京代表于7月4日在北京签订的十条协议至今未得到切实的实行。在得知周总理在第五次接见两派赴京代表的讲话中肯定了广西“四二二”是“革命造反派”后,柳江“联战”的红卫兵们为表示对执行协议的诚意,于9月20日主动向人武部交回抢去的枪支。
9月21日(圩日),县两派分别召开“拥军爱民”大会,会后各自游行。县武装部32名解放军全副武装参加反韦派的游行。以宋吉月为首的柳江县武装部似乎铁了心地支持柳江“联战”了。然而柳江县武装部并非铁板一块,其内部同样存在着两种对立的观点。
10月24日至30日,县人武部“抓促指挥部”召开三级干部会,会议进行到总结时,两派红卫兵互相抢夺高音喇叭,会议无法开成。两派之间的关系又回到了剑拔弩张的状态。就在这个时候,又传来了北京的消息:柳州铁路系统两派赴京代表又于26日在北京签订了《关于实现柳铁革命大联合的协议》,这个协议的签订,又给柳江县的反韦派增加了胜利的信心。
在此之前,柳江县两派虽然明确分属于广西反韦派或支韦派,即“广西四二二”或“广西联指”,但是柳江“联战”等反韦派还未直接以“广西四二二”命名。到了11月2日,县城反韦派针对“联指”派已经于8月27日组成全县统一的“联合指挥部”(简称“联指”),也就针锋相对地联合各区反韦派组织,组成“柳江县革命造反大军”。至此在县城形成了“柳江造反大军”和“柳江联指”两派的武装对峙。柳江县城的对峙局面同时也影响到了农村各地以反韦或支韦划线,各自有了统一的名称,纷纷成立了相应的“造反大军”组织或“联指”组织。
反韦派在县城召开成立全县“造反大军”大会,到会1000多人,会后环城游行,呼喊“打倒韦国清,支持伍晋南”等口号。会上宋吉月再次表态支持“造反大军”。
11月8日,广西两派在北京又达成了新的十条协议。柳江县城两派开始谈判搞大联合。20日,县城两派分别集会,听取传达广西两派在京达成的协议。
两派在京达成的“十条协议”,从广西“四二二”的立场来说,意味着他们将摆脱被长期压制的政治处境,一旦形成两派大联合,他们便可在“革命委员会”中享有平等的政治权利。
而“联指”派有韦国清做后台,在两派的武力对比上占有绝对的优势,在文的实力上有党报《广西日报》稳稳地掌控着舆论阵地,他们没有理由一定要和反韦派平分权力。
11月22日,进德“造反大军”同本区泗浪公社的民兵(“联指”武装)发生武斗。“造反大军”熊国芳被抓。27日,进德“造反大军”到县人武部“静坐”,各区“大军”声援进德“造反大军”。
在县城两派斗争进入白热化的时候,县下面各区的两派斗争也都在同步升级,但整个柳江县下面没有几个区的“造反大军”组织有实力能与“联指”形成对峙。基本上处于名存实亡的状态。唯有三都区的三都圩和里高圩两个以青少年为主要成员的“造反大军”组织,凭着初生牛犊不畏虎的冲动,与有强大民兵做后盾的当地“联指”对峙。尤以韦思学为首的三都“造反大军”,凭借着他本村有一个班的武装民兵的支持,以及三都圩上的群众的拥护和支持,一直公开地与三都“联指”民兵对峙着。(图为作者多年前与韦思学〔右。2018年1月1日病逝〕的合影)
由于受到县城造反大军的影响,同时也是受到形势所逼,11月30日晚,韦思学在三都圩韦辉尤家里,和三都圩上的几个群众代表(生产队长)协商后决定于12月2日在三都发起抢夺民兵枪支的行动(在农村没有驻军的枪支可抢),目标是驻守三都粮所新仓库和三都区公所里的民兵枪支。抢枪行动以三都“六六”战团(三都“造反大军”的前身)发起。韦思学为公认的总指挥,但是没有具体的行动计划及周密的部署,参与的人员也没有明确任务和目标。来参加抢枪的都是些平时与组织有联系的三都圩附近村上生产队的青年社员(农民),三都中学的学生组织“新一中”的学生大部分参与了这次行动。
抢枪过程中,民兵开枪反抗。粮库里的民兵退入一间石屋坚守不出,抢枪的人都是赤手空拳,且没有明确的统一指挥,在遭遇反抗后行动终止。
区府里的民兵则在“造反大军”人员未到达前,就抢占了区府旁边的都鲁山,进入事先准备好的工事内向人群开枪。反韦派观点的三都中学英语老师黄绍林,没有参加此次行动,听到枪响后,从三都中学到区府看究竟,在都鲁山下的公路上,被山上的民兵开枪,子弹击穿他的左肩胛,他成为此次事件的唯一的也是三都的武斗中第一个受枪伤的人。
此次抢夺民兵枪支事件中,三都圩的一些群众也主动加入,支持了“造反大军”的行动,但只有“新一中”几个学生在三都街群众的协助下抢得了一个带枪到三都街上来的民兵的一支枪。还有就是边山村一个民兵班的十支七九步枪和一挺捷克式机枪。民兵机枪手李占奇(共产党员)带枪参加了“造反大军”。民兵所给的枪都是没有子弹的空枪,全凭韦思学事先到县城从柳江“联战”那里得到了一箱从武装部抢得的七九子弹,平均每支枪约有二三十发子弹。
抢枪事件后,三都“造反大军”一度占领三都区公所机关,并挟持了三都区武装部长梁祖练。几天后县武装部来人要把梁带走,“造反大军”要以他作为安全保障的人质,不同意放他走。后来因为梁的老婆是三都大河街人,由大河街群众为他说情,并得到他“不许民兵支持联指”的保证后,把他放走了。放走区武装部长梁祖练后,区府里的“造反大军”受到都鲁山上民兵的冷枪射击更为频繁,不得不从区公所撤出,回到三都圩上,以圩东头瀵仓(地名)为据点与联指民兵对峙。
“联指”民兵占领了区府和新仓库,以都鲁山、屯排山为依托,居高临下控制着三都圩进出柳邕公路的出口通道,三都圩处于四面包围之中。“造反大军”与“联指”民兵形成力量悬殊的武装对峙。三都圩的群众每天都受到“联指”民兵的冷枪威胁,还发生了无辜伤亡:三都居民黄继周早起上公共厕所被新仓库民兵开枪打死,另有一黄姓女孩被区府里的民兵开枪打伤臀部。
这时,获释后的区武装部长未遵守诺言,而是领着全区民兵公开站在“联指”的立场上,和“造反大军”对峙。
早在“造反大军”发动抢枪后占领区府的几天里,忻城县大塘区一个复员军人麦启初,从忻城县去柳州途经三都,被三都民兵抓到板元村虐打半死后,扔下都鲁山腰一个天坑溶洞里。后由县武装部来人下坑把死者的尸体捞上来,死者遗体被铁丝捆绑,全身伤痕累累,面部刀痕横七竖八,惨不忍睹。麦启初和柳江县两派没有任何关系。他是三都文革期间第一个被“联指”民兵抓住后打死的外乡人,无辜者。自此,“联指”民兵草菅人命已成为常态,只要造反大军的人落到他们手里,就只能是九死一生。

第三节 造反派抢枪与民众抢粮

在三都“造反大军”发动抢枪,并占领三都圩与“联指”民兵对峙期间,成团区大荣公社民兵营也公开地连人带枪站到柳江“造反大军”一边,以他们家乡成团区大荣公社雅中村为据点,与“联指”民兵对峙。
12月15日晚,成团区一带农村发生群众自发抢粮的事件,成团粮管所水灵粮仓一个晚上被群众抢光。16日晚,六道、大荣粮仓相继被抢,共抢走粮食310多万斤,油料12000斤,油脂5000多斤。
群众自发抢粮事件爆发时,由于当时相关管理部门基本处于瘫痪状态,抢粮群众没有受到任何强力制止,类似事件迅速向成团周边各地蔓延,洛满区福塘公社等地粮库也相继被抢夺一空。12月18日,抢粮风潮蔓延三都。成团等相邻区、社的群众挑着箩筐,拿着麻袋,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向三都,一路上不断有三都本地群众陆续加入抢粮队伍。他们进入三都粮管所新仓库,打开库门,纷纷用各自带来的箩筐、麻袋等盛装谷物运走。三都“造反大军”当时驻在三都街头的瀵仓,瀵仓里只存有花生没有谷物。三都“造反大军”看到没有仓库管理人员或区政府及民兵出面制止抢粮,便自告奋勇以革命组织维护国家财产的名义出面阻止,并有一个回乡避乱的老干部韦彩然(时任柳州水产公司副经理,三都圩人,1949年前是中共柳州地下党领导的“都宜忻解放总队”三都中队中队长,在历次政治运动中受到压制)出面配合做群众的说服工作后,抢粮群众自动散去,三都粮所得以保全。抢粮风潮平息后,“联指”民兵趁机以看守仓库为由进驻新仓库。新仓库里的粮食也就成了两派对峙期间,供“联指”民兵随意享用的“军”粮。
三都“造反大军”占领的三都瀵仓没有谷米,里面库存的是带壳的花生,被三都“造反大军”则用花生换成大米解决他们的伙食。两派的行为,从法律的角度评价,无疑都属于侵占国家财产的犯罪行为。但是,由于毛泽东说过要“从大乱达到大治”,并且把分明是大乱的形势说成是“形势大好,不是小好。整个形势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好”,而负有支左职责和权力的人武部,面对此类有组织的违法乱纪事件,因为对中央高层的态度不明朗而无所适从,没有采取必要的有效措施加以制止,也就等同于坐视此类现象的泛滥。
在当时情况下的群众心理,是由于建国以后历次政治运动,尤其是镇反、三反五反运动,对老百姓起到了强烈的政治威慑作用。人们都害怕被摊上个“现行反革命罪”,犯事者个人坐牢杀头是一回事,而且将连累整个家庭一生一世的前途和命运。再者对“反革命罪”的罪行界定很模糊,往往因为一句话,一段文字,或者一个动作一个手势,甚至一个表情,就可以被判定为现行反革命。外加还有更为宽泛的“历史反革命”罪名,只要发现你历史上留下的文字或器物,如军用刀具和枪支,都可以被认为是反党反社会主义的证据将人入罪。持有枪支,尤其是抢夺枪支的行为,更属当然的“现行反革命行为”。其他的刑事罪名,如抢劫、杀人等,在群众心中都有自我约束的意识,都知道抢劫国家财物是重罪。所以,在三年大饥荒的年代里,尽管一些人被活活饿死之前,知道国家粮库里存有大量的粮食,也没有人敢打主意去偷去抢。抢国家粮库是“抢劫罪”,而且还可以加上“反革命罪”并罚。到了文化大革命运动中,在炙手可热的江青等文革派肯定的“文攻武卫”口号的纵容和鼓动下,两派武斗频频发生,甚至发展到真枪实弹的相互残杀,也没有被追究罪责。抢枪这样的行为在革命造反的口号下竟成为革命行动,而两派武斗割据时吃的都是国家粮库的粮食,也没有人管。这种现象无疑在农民群众的心理上起到了误导的作用。而农民在粮食统购统销政策的桎梏下,特别是经过几年的大饥荒,粮食一直是农民的命根子。成为农民起早贪黑劳动一生所争取的根本目标。吃饱饭成了农民的最高追求。粮食成了亲戚朋友、街坊邻居之间最斤斤计较的东西。但是,他们从来都不敢动抢夺国家粮库粮食的念头。然而在两派武斗期间,党政机关都处于瘫痪状态,农民的生产也都处于瘫痪状态,农民家庭每年分得的粮食本来就不够维持当年的口粮,断粮断炊一直成为所有人需要面对的常态。在这样的情况下,根本就不用人去鼓动、号召,自发的群众抢粮便随势而起了。柳江县县志在文革大事记中,对此只有一些表面数据的记载,并没有那些场面的描述。即使是如此简单的记载,恐怕也算是全国的独此一例。其他省份县份在文革中是否发生过类似事件不得而知。
而三都的群众抢粮事件,由于有三都“造反大军”的出面阻止。加以那个老干部“共产党不会不管,谁抢了都要承担责任的,大庭广众之下做的事情,一个也跑不掉”的一句话,倒是很有成效,最终把已经发生的事情给制止了。
同一时期内,同属三都区的里高圩“造反大军”,以覃贵成为头头,共30多人,凭着里高大队民兵的两支七九步枪,外加两支从忻城县大塘派出所抢得的手枪(五四式、五一式各一支),在里高圩与“联指”民兵对峙。
随着柳州市内两派斗争的不断升级,柳江县的两派武斗也越来越频繁、激烈。12月23日,县城两派群众组织上街(圩日)宣传。双方从口头辩论发展到动手打人,再接着用石头打,直到动了刀枪。“造反大军”被打死2人,“联指”的靖国衡被“造反大军”抓到文化宫后打死。
在同一时期的三都,“联指”派三都中学“617”的6个女生到“造反大军”占领的三都圩上贴大字报,被“造反大军”的人抓到瀵仓据点里,受到审讯和轻微殴打,当天晚上在瀵仓里关押了一个晚上。在当时的情况下,这种乱抓乱打的行为,在“造反大军”内还是有所顾忌的。第二天,“联指”民兵抓住大路村“造反大军”人员的家属,作为交换条件,双方被抓的人全部释放。
12月24日,县委书记韦日荣和县人武部的韦晨钟等人到成团查看粮所、商店被抢情况,韦日荣被“大军”扣留在成团区府。
12月25日,县城两派到柳州开会谈大联合。31日,柳江两派常委在县城开会谈大联合,因双方争坐左边席位以示自己是“左派”而引起纠纷,协议没有达成。
两派在北京签订的所有协议最后都成了一纸空文,大联合只是“造反大军”的一厢情愿。本来在“造反大军”已经主动表达了大联合意愿的情况下,支左部门如果真有诚意,做好两派的工作,广西文化大革命就此圆满收官不是不可能。但是,广西的两派,是以反对韦国清或支持韦国清来划线的,两派的胜负就是韦国清的胜负。韦国清的支持者们对“造反大军”的停止武斗、上缴武器、示好联合等等动作,一概不予理睬。而是继续调动民兵,集结力量,进行围攻歼灭的准备。广西的整体形势就是这样,韦国清的支持者们连一点故作姿态的附和都不屑,而是干脆置之不理,一味地向“造反大军”施加武力威胁,加速形势的不断恶化。
12月27日,成团供销社,六道、大荣供销点被抢劫一空,约损失40余万元。紧随其后的29日晚,三都供销社也被偷抢,三都“造反大军”发现后,派去制止的部分人也参加抢拿东西,导致失火,经以水扑灭后,再度复燃酿成火灾,经全力抢救,未殃及民居,供销社物资除被抢走之外,被火烧得一片狼藉,只剩下部分被烧得残缺不全的物资,被“造反大军”收拾后向群众拍卖,得款9000余元,充作活动经费。这些恶性事件,本属民众的自发行为,无疑地成为“四二二”派“造反大军”一伙的罪行,成为当权派向上汇报的材料。其后的历史证明,三都供销社被偷抢事件的发生,存在供销社内部人员的监守自盗所致,甚至有更深层的阴谋贯穿其中。
1968年2月6日,县城两派谈判达成制止武斗四条协议。这个四条协议和两派代表在北京签订的所有协议一样,不过都是个过场而已。就在这个制止武斗的协议刚在县城达成的第三天,即2月8日(农历正月初十日)的三都区,结乐村青年韦如碧、韦如星结伴从家到三都赶圩,在公路上被“联指”民兵拦截,韦如碧(地主子弟)认为自己没有参与任何派性组织而没有逃跑,被“联指”民兵抓住后,枪杀在路边山脚下。与死者同行的同村青年韦如星是复员军人,因持“造反大军”观点,见“联指”民兵抓人,便朝收过稻的田中逃跑,被几个“联指”民兵开枪追击,追到边山村前,正在边山村里吃饭的“造反大军”覃鸿志开枪阻击,一个追在最前面的民兵被打死。
当晚,“联指”民兵为夺回死者的枪支和尸体,“造反大军”为抢夺死者的枪支,双方在边山村前田野间交战。“联指”民兵二三十人枪,以一挺机枪占据虎山制高点掩护;“造反大军”参战者仅有五人枪,一人在村边掩护,四人分两组出击,双方都向死者所在的田头运动,由黄昏到黑夜在田间短兵相接,“联指”学生一人被“造反大军”人开枪打伤,“造反大军”夺得死者的枪支后,撤出战斗。“联指”民兵也自动撤走。第二天,“联指”民兵通过群众出面谈判,征得“造反大军”同意,由群众徒手前来收尸。
其后,“联指”民兵夜袭瀵仓的“造反大军”,被地雷炸伤。“联指”民兵炮轰三都瀵仓的“造反大军”据点,“造反大军”一人被炸成重伤。
2月10日,县城“联指”在成团龙山大山脚伏击县城“造反大军”,抓得县城“大军”6人。2月13日。经两派谈判同意,在渡村桥交换被抓人员,之前被县城“造反大军”扣留的县委书记韦日荣获释回县。

第四节 柳江县城“二一四”大规模武斗

1967年8月30日,柳江县“联指”武装人员韦宗传在县府大院开枪打死前来制止武斗的九九分队指导员韦善图。迫于“造反大军”要“联指”交出打死解放军的凶手,“联指”武装人员于当天下午撤离县城。经县人武部做双方的工作,“联指”于9月20日回县。在人武部主持下, 两派开始谈判大联合,9月20日“造反大军”率先向县人武部上交枪支,21日“联指”也将子弹和自制的手雷、长矛、短刀等上交人武部。27日两派通过谈判达成大联合5点协议。大联合的气氛虽然逐渐形成,但双方并未因此失去戒备,县“联指”以“保护国家财产”为由,把本派的泗浪武装民兵“请进”县银行和粮食局,又调本派的黄岭、百朋武装民兵进驻排灌站和县委大楼,明里暗里建立武装据点。“造反大军”上交武器后失去武装,深感受骗,随即也派员下到大荣等地集中本派民兵的武器弹药。双方都因收缴对方的零星武器而发生冲突,矛盾日趋扩大。双方向县城集结武装,县城的气氛日趋紧张。
1967年11月8日,县城“造反大军”到饭店面前写标语,被饭店“联指”人员覃崇武制止和干预,争吵中覃崇武被“造反大军”抓进文化宫。“联指”闻讯组织数百人冲击“造反大军”驻地文化宫,要求释放覃崇武,双方发生石头仗。经县人武部前来制止并做工作后,“造反大军”释放覃崇武。12月15日蚕种场“联指”成员韦秀梅上街贴攻击“造反大军”的大字报,被“造反大军”撕毁,“联指”前去阻拦,双方发生斗殴。“大军”把“联指”一人抓到武装部“说理”。12月23日“联指”组织队伍上街宣传,布置大量人员埋伏在周围,暗藏短棍、铁器以应付突然事变。当“联指”的宣传队对“造反大军”进行攻击性宣传时,“造反大军”前去质问和辩论,双方发生斗殴,并在十字路口开展石头仗。由于“联指”事先有准备,加之人多势众,“造反大军”伤14人,“联指”伤4人。当文化宫里的“造反大军”赶来增援时,“联指”已撤离。“造反大军”队伍从县食品公司经过时,发现该公司干部、“联指”观点的靖国衡在办公室里,“造反大军”以靖国衡是污蔑攻击自己一派的“08号”观察员为由,把靖国衡抓进文化宫。下午4时,刚从学校分配来的“造反大军”观点的龙汉岭林场技术干部韦贵传在未建成的百货商店阳台上玩时,被“联指”开枪击中,从阳台上掉下当场死亡。文化宫里的“造反大军”胡兆刚等人闻讯拿来担架准备抬走抢救,但刚走出文化宫大门,胡兆刚又被“联指”从老法院射来的子弹击中死亡。靖国衡被抓进文化宫,在审问中被打伤,后放在阳台上受冻,24日早上死亡。从此县城武斗从拳打脚踢升级到真枪实弹,从打伤人升级到打死人。
11月22日,泗浪大队“联指”武装袭击进德“造反大军”,进德“造反大军”4人被打伤,“造反大军”头头熊国芳等2人被抓,23日县城“造反大军”声援进德“造反大军”,并发表“一一·二二”声明要“以血还血”,要求立即释放熊国芳等2人。当天中午12时进德“造反大军”到县武装部静坐,要求县人武部收缴泗浪民兵的枪支,立即释放被抓走的熊国芳等2人,立即交出“一一·二二”事件主谋和凶手。由于人武部没有立即答应上述要求,24日静坐人员增多,各区“造反大军”相继声援进德“造反大军”静坐,外地“造反大军”并为静坐人员进行慰问演出。当日进德“造反大军”抓走“联指”2人,随后经人武部做工作,双方释放被抓人员。12月5日结束静坐。
12月14日“联指”在排灌站据点拦截柳州“造反大军”路过汽车一辆,汽车翻下河,车上3人被抓。12月16日泗浪大队武装人员韦有干被进德“造反大军”抓走。12月21日柳州“联指”一人在塘头被“造反大军”抓走。12月21日县城“造反大军”和“联指‘百万雄师’”发生武斗,“百万雄师”的韦仁辉中弹受伤。12月29日韦仁辉因伤重医治无效死亡,遗体运回县城,“联指”在农历年初一为韦仁辉开追悼会,连日播放哀乐,并发表要为韦仁辉报仇的声明。双方加紧备战,整个县城笼罩在战斗气氛之中。
1968年2月11日下午5点左右,县文化宫里的“造反大军”正在开饭,炊事员韦柳生在食堂前面的地坪上,被“联指”从税务局方向射来的子弹击中死亡。由于韦柳生为人诚实和蔼,工作勤恳踏实,深受大家喜爱,突然无辜被“联指”开枪打死,人人痛哭流涕,发誓要为韦柳生报仇。当即“大军”常委召开会议,决定攻打“联指”,并派出韦云哉去柳州找“造反大军”头头董凤英求援,又派人去成团、福塘等地要各地“造反大军”派兵增援。柳州“造反大军”来了一百多人枪,成团“造反大军”来了20余人枪,龙怀“造反大军”来了十多人枪,建都“大军”来一百多人只有十多支枪。13日“造反大军”召开常委会,参加常委会的有罗乐民、韦云哉、潘国居、覃应勋、黄建贵和柳州的董凤英等人。会议决定分兵三路攻打“联指”据点,第一路攻打“联指”的县委、人委据点,由柳州“大军”主攻,约100人,由刘嗣元带路;第二路攻打“联指”的交通大楼据点,由“联战”主攻,约20人,韦云哉指挥;第三路攻打新华书店,由拉堡“工总”主攻,指挥员黄建贵,有30人。
2月14日凌晨4点,韦云哉带领的第二路首先攻打交通大楼,遇上电网,放了一个炸药包,炸塌一个墙角,“联指”杨秀禄当场被炸死。“造反大军”攻击不下,撤离战斗。第三路攻打新华书店,“造反大军”又放一个炸药包,炸死“联指”赵文全,活捉练春发等3人,新华书店被攻下。接着“造反大军”冲进监狱抢枪,大部分枪支没有枪机,得了不少子弹。“联指”组织兵力从供电所方向压过来,混乱中人武部科长莫英被手榴弹炸死。“造反大军”撤离并驻守拉堡街工总据点。
当日下午柳州“造反大军”抢得枪后就要回柳州,因分枪不匀发生内讧,县“造反大军”副总指挥韦云哉抱着炸药包冲进人群,威胁不放下武器就同归于尽,扬言“宁可死在自己人的枪口下,不愿死在‘联指’的枪口上”。柳州“造反大军”只好放下武器,开会协商武器的分配和继续留下坚持战斗的问题。
2月14日武斗打响后,“联指”指挥王文彬召开临时会议,决定向柳州、百朋“联指”求援。由于柳州“地专联司”主力已去融安支援武斗,当天“地专联司”沈善泽等人只带领一百多人来柳江援助,并进监狱抢枪和子弹,15日下午返回柳州。16日支援融安武斗的柳州人员回来后立即来柳江支援。
百朋方面“联指”常委韦祖利带领一些武装人员乘车行到龙山大山脚时被成团“造反大军”伏击,汽车被炸,韦有英和孙荣福二人被打死,司机陆喜才、干部林新文等3人被打伤。百朋“联指”武装人员到县后进驻水电局据点。2月15日,县城“造反大军”攻打“联指”税务局据点,用炸药包炸开一个缺口,“联指”唐定富受伤,“大军”攻进税务局和银行宿舍。“造反大军”为防“联指”再度占领未建成的新百货大楼、居高临下威胁文化宫,于15日中午将百货大楼炸塌。15日下午“大军”被打死一人,天黑时“大军”从银行宿舍和税务局撤走。2月16日早上,县“联指”进驻银行宿舍和税务局等据点。2月16日下午,柳州“联指”500余人乘汽车增援柳江“联指”,带来一个机枪连、两门三七战防炮,带队的有汽车制造厂姚炳棋、五建公司张林、柳州钢铁厂蒙志恒、柳州空压机厂金科长、柳州拖拉机厂史老头、“地专联司”吴希义、沈善泽。晚上在县工会开会研究,决定分兵三路向“造反大军”外围据点的柳江中学、拉堡老街、商业宿舍、糖包厂等外围据点进攻。(图为在文革武斗炮火中幸存的柳江县人民文化宫。浩劫过后,当地曾经有过拆除该建筑的动议,因受到众多老干部和群众的反对而作罢。现为天逸国际影城以及老人们的活动中心。)
17日凌晨刘尚扬炮楼首先被“联指”炸塌,中午“联指”分三路同时向“造反大军”驻地发起攻击,整个战斗在和睦村、拉堡中学、小学一带激烈进行。“造反大军”韦云哉带领小分队四处出击,“联指”因地形不熟,进攻受挫。战斗一直进行到下午4时左右,柳州“联指”带队的空压机厂金科长等6人被打死,伤3人。随后三天“联指”处理后事休整,调兵遣将等待柳州增兵。
2月19日,柳州又增派柳钢、柳州财贸、西峨、柳城等“联指”武装近千人支援柳江。2月20日“联指”在县工会召开第二次军事会议,决定攻打县城“造反大军”中心据点文化宫。
2月21日双方战斗仍激烈进行,“联指”晏进华在湖南街口被打死,晚上各路队伍进入阵地准备进攻。这时县武装部派人通知“联指”前线指挥部,说柳州“造反大军”已全部撤走,各区“大军”已先后回去,文化宫只剩下“联战”红卫兵几十人,希望“联指”考虑攻击。“联指”前线指挥部决定把布置在文化宫后面从印刷厂向文化宫进攻的柳钢连撤回公交大楼,正面用三七战防炮对准文化宫轰击。何国祥、杨达兴又在人委食堂后面指挥曾奇用自造的土炮向文化宫攻击,2月22日战斗继续,晚上第四路人员从百货门市部向文化宫南楼发起进攻,用炸药包炸开文化宫围墙和炸塌文化宫南楼的一个角,为进攻文化宫打开缺口。
文化宫里的“造反大军”经过分析,认为“联指”人多装备优良,自己实力不足,因此于“联指”大举进攻之前的23日凌晨2点左右从文化宫全部撤退。撤退时“大军”名叫肥仔(后已死)的红卫兵把21日抓到的“联指”卫生兵、县医院护士黄丽打死在文化宫后楼。2月23日天亮“联指”占领文化宫。
县城“造反大军”从文化宫撤出后,于2月25日转移到三都。
这就是该县“二一四”大规模武斗的简况。据不完全统计,武斗十天时间里,双方集中武装人员和后勤人员2000余人,生活开支近十万元,双方在武斗中打死23人,重伤6人,人武部被炸死一人,炸毁公私房屋7间,损失国家物资约20万元。武斗过后,柳江县城“造反大军”被迫离开柳江,及至县内各区“造反大军”陆续被赶出柳江县,县内形成“联指”一派独大局面。1968年4月27日由“联指”一派掌权的县革委会成立后,把“二一四”事件定为反革命事件,把“造反大军”组织作为反革命组织对待。

第五章 自治区革筹对反韦派群众组织的军事围剿

第一节 广西解决“派斗”的原则方针

继柳江县城的“造反大军”被赶出县城后的同月28日,在柳江县三都区里高圩,发生了影响全广西文革走向、动用军队“解决”问题的标志性事件。事件发生后一个星期的3月7日晚上,自治区革筹小组开会提出最近的工作安排,谈到融安和凤山问题时说“可采用解决里高圩的办法解决。看看需要多少部队”。所谓“里高圩的办法”是:自治区革筹小组、广西军区于2月29日命令6984部队派24辆卡车全副武装人员,到柳江县包围里高圩的“造反大军”,收缴武器,并抓捕了六十多人押送柳州。“动用部队武装解决‘派斗’问题由此定下原则方针。”
所谓“里高办法”形成于1968年2月28日发生的“里高事件”。据里高“造反大军”头头覃贵成就“里高事件”全过程作了如下叙述,虽与《广西文革大事年表》所记载的存在局部细节上的出入,其总体脉络是清晰客观的。该事件所包含的政治意图也是显而易见的。
覃贵成说:我们里高“造反大军”基本上是由里高圩上的青年人组成的。有1965年下乡插队的“插青”(文革前知青——笔者注)和在校的中小学生,还有生产队的历届回乡青年,大队的支书韦以松也和我们一边(派)的。我们的组织从成立到两派武斗,只有本大队民兵的两杆七九步枪。后来,我们去忻城县大塘派出所抢得了一把五一式和一把五四式手枪。其间三都圩韦洪平拿一把坏的驳壳枪给我们修,修好了就留在我们这里,我们的全部武装就这些。我们被解放军围剿的经过,是1968年2月28日下午大约两点,从大塘方向开过来两辆军车,车门上印有‘一○四部队’的字样。车到里高圩边的公路上停了下来。我们当时正在街边,看到有军车停在路边,我们一帮人就跑过去看,见车上装的是药品,而我们组织里的覃祖宽头天正好因为玩枪走火,被伤了手,正愁没有药,我就出面问车上的解放军要一些消炎药,而车上又正好装有消炎药“西林油”,但是解放军不给。我们就决定抢要。我爬上驾驶室,把那个驾驶员拉下来,那驾驶员也不反抗,任由我把车开回到街上的税务所门口停下,我们的人把车上的药卸下来,放在税务所里,一共是八箱药。当时在车上跟来的有一个戴眼镜的军官模样的解放军,见我们卸完车上的药了,他也就下了车,跟着我们进到屋里,我们招呼他坐在一旁。当时已是下午五点多钟,他说他肚子饿了,我叫人买来一只鸡杀了招待他。他对我们一直很和气也很配合。我们抢了药过后没多久,又来了两辆车,载有大约一个排全副武装的解放军,一色的五四式冲锋枪,说是要收回我们所抢的药品。当时我们的人也都全部在路边跟他们对峙着进行辩论。不一会儿,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轻而易举地,就把所有解放军的枪全都抢到手后,全都回到街上去了。听参加抢枪的人说,根本不是抢,那些解放军都很配合,我们一动手,他们就主动地把枪和子弹袋等装备,从身上摘下来给了我们。有些人还猜测说,这帮解放军大概是支持我们“四二二”的6984部队的吧?当时已经是下午五六点钟,解放军也没有什么进一步的动作,就朝大塘方向开车走了,我们也不知道他们回哪里去。当天晚上,那个戴着眼镜的军官一直和我们待在一起。到了第二天(29日)清早起来,我们发现整个里高圩都被解放军大部队包围了。据说他们昨天晚上就已经来了,因为找错了地方,跑过里高到长洞去了,天亮了才从长洞赶回来把里高包围起来的。当时我们一个叫周丛生的人在路边被八个解放军摁在地下,我跑过去把他们拉开,想把周丛生救起来,结果那些解放军就把我也一起抓起来,这时那个戴眼镜的军官过来把那些解放军叫开,帮我把周丛生拉了出来,他还示意让我赶快跑。我们就从拉仁那边朝大塘圩(大塘圩是邻县忻城县的一个区政府所在地,是柳州联结南宁、河池交通的三岔路口上)方向跑。我们跑到大塘后才知道,大塘早在28号之前就已经被“联指”民兵全部包围,因为有解放军来了,他们才不敢发起进攻。“联指”民兵把大塘周边的山头全都占领了,要是没有解放军,大塘“造反大军”早被消灭了。我们到达大塘的时候,还准备进到大塘街上去找大塘“造反大军”的人,却被那些解放军拦住不让我们过去,他们用喇叭阻止我们说:“红卫兵小将们不要再往前去了,前面是你们的敌对组织。”当“联指”民兵在山头向我们开枪的时候,解放军就用机枪向他们鸣枪警告。据大塘的人说,28日我们抢的那车药和枪,是解放军给我们下的套子,本来他们想通知我们不要抢,已经来不及了。我们进不了大塘,当天晚上就连夜赶回里高。3月1日,我们回到里高,解放军大部队也跟着到了里高,把里高团团围住,逼着我们把所抢的枪全部交了,才把我们29号被他们抓到大塘去的人放了,只把周仁生、周南(周仁生他叔,原国民党宪兵,“联指”说他是我们的后台)、梁云飞,还有韦以松等四人,抓到柳州送柳城县关押。 这就是“里高事件”的全过程。
至于《广西文革大事年表》记载的抓了60多人押解到柳州关押一事,据覃贵成说,只知道里高“造反大军”有以上4人被押往柳州,后来转送柳城县监狱关押。其他人应该是忻城县大塘“造反大军”的人,但是一共多少人却无法查证。据亲历者所回忆,当时来到里高圩的解放军,装着药品的军车车门上印有104部队字样。而在里高被抢枪的部队番号并不明了,当时里高“造反大军”所抢得的都是五四式冲锋枪,后来包围里高收缴枪支的部队装备的也全部是五四式冲锋枪,所以他们一直认为那支部队是刚从越南回国的6886部队。这些部队都是从大塘过来的。大塘“造反大军”先于里高“造反大军”被包围,却几乎同于3月1日被解放军缴械抓人。大塘“造反大军”和里高“造反大军”分属忻城县和柳江县。作为同一观点同一派别的两个组织,被广西壮族自治区革筹、广西军区的统一策划下派出的解放军部队于同一天解决了,至此不复存在。在《广西文革大事年表》所记载的是广西壮族自治区革筹小组派6984部队到柳江县的里高圩解决里高“造反大军”的问题。而据里高事件的亲历者的记忆,却是6886部队所为。其中有何玄机无从证实。至于6984部队和6886部队在当时广西两派斗争中,都负有支左的责任和权利,6984部队是支持“四二二”的,6886部队是支持“联指”的,这都是众所周知的事情。由于6984部队“支持四二二”的立场,被广西壮族自治区革筹、广西军区调走,以图削弱广西“四二二”获得军方的支持。广西当局的此一意图,曾经引起“四二二”派的抗议,这也是众所周知的事件。而6886是柳州驻军中支持“联指”最坚决的部队,他们曾教授柳州“联指”使用小炸药包抛送大炸药包的办法,轰炸柳州“造反大军”据点。
两派群众组织背后军方势力的斗争既是公开的,又都是平常百姓所不能知道的军事秘密。即使是在后来的“处遗”工作中,作为“军事秘密”,由于广西一直处于坚持“两个凡是”外加广西“一个凡是”,且一直在韦国清权力羽翼下的一派掌权,就算是处遗工作组也很难接近事件的真相。“里高事件”中还有多少秘密,多少真相被刻意隐瞒?人们无从得知。

第二节 缺乏史实记载的“里高事件”

里高“造反大军”不是因为有什么惊天壮举而得以载入史册,反倒是因为其覆灭而留名。因为该组织的覆灭是广西最高当局——自治区革筹小组、广西军区的重大决策结果。导致里高“造反大军”覆灭的“里高事件”曾经被称为“里高圩的办法”,并以此办法为范本,确立了动用军队解决“派斗”的“原则方针”。
但是,在广西文革史上,并没有找到关于“里高事件”的专项记述。笔者遍查当代中国出版社出版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地方简史丛书《当代广西简史》、广西人民出版社1990年7月出版的《广西文革大事年表》、宋永毅先生在美国主编出版的《文革机密档案——广西报告》,以及《柳州地区文革“大事记”“大事件”》《柳江县志“大事记”“大事件”》《柳江县“处遗”资料》等相关档案资料,都找不到有关“里高事件”的完整记载。只是在《文革机密档案——广西报告》第212页、《广西文革大事年表》第72页以及《柳江县文革大事记》中,有寥寥数语的一笔带过。严格说来,这些记叙够不上完整的表达,让人看起来不得要领。这让读者感觉到其中似乎有一种刻意的隐瞒或回避。
那些在这个事件中被抓被关的人,在文革后期又糊里糊涂地放了回来,也没有一个明确的有罪或者无罪的定论。尤其是那些受此事件的牵连而惨遭屠戮的无辜者,也都是糊里糊涂地死了,他们的家人最后得到的也只是一张内容和格式都一样的所谓“非正常死亡结论证书”或“平反证书”。而这些证书的内容语焉不详,还都把责任推给了对事件毫不知情的林彪、“四人帮”。
里高“造反大军”不是在武斗中被对立派“联指”所消灭,而是在以韦国清为首的广西壮族自治区革筹小组、广西军区的直接决策和指挥下,动用部队武装剿灭的。这在广西是首例,也是全国首例。
文革已经过去半个多世纪,里高“造反大军”的覆灭,曾经影响了整个广西文革运动的进程和走向,笔者对此事件早就心存诸多疑惑,曾试图探寻事件个中奥秘,还历史以真相。但是,遍查所有可能得到的相关文字记载,始终未能如愿,只能让“里高事件”的起因及其策划过程的真相付之阙如。事情过去已经50多年,当年亲历那个事件的人多已作古,当年有幸如笔者得沾文化大革命之“光”的“红小兵”们,也都已经年届古稀,再过些年,想再找一个“里高事件”的亲历者,恐怕就更难了!此时,笔者所能做到的,就是尽可能地寻访该事件的亲历者,求得对整个事件的形成过程有个粗略的了解,能把整个事件从头到尾做个大概的还原,为后来者们留下一缕线索。但求通过笔者所为,能对广西文革史的研究起到拾遗补阙的作用。

第三节 里高圩“造反大军”

在柳江县三都区出现两派斗争后,同属反韦派观点的组织有:三都“六六战团”,三都中学的“柳江新一中”两个组织,里高圩则有个“血战南疆”和里高“农总”两个组织。四个组织虽同观点,但互不相属,各自独立。后来两派发展到武斗割据时,三都的“六六战团”与“柳江新一中”合并后统称“三都造反大军”。里高圩的两个反韦派组织仍然游离其外,自成一统。里高圩没有两派组织的割据和对垒,也不存在据点,同派的两个组织只是相互呼应和协作。
里高“造反大军”中,里高“农总”的人大多都是圩上生产队的农民。参加组织的人员,大多都是成年人,要挣工分养家糊口,不可能停工停产闹革命。但是那年头政治第一,且农村历来都是阶级斗争的前沿阵地,农民也要批判“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到了各行各业都成立群众组织的时候,街上生产队的农民也就凑合了起来,打起了“农民造反总司令部”的旗号,简称“农总”,也要表现一下农民紧跟毛主席参加革命和造反。但是,他们只能是个业余团体,除了饭后聚在一起,相互交流着各自听来的关于文革的小道消息,别无其他作为。
里高“血战南疆”与“农总”不一样,“血战南疆”都是一些十多二十岁的青少年,尤其是一些家里是非农业户口的,他们的父母原来都是生意人、手艺人,组织起来就成了一个集体单位,叫工商联社。他们有国家定量供应的口粮,父母在工商联社工作,尽管所得工资微乎其微,但是一家人购粮证里的口粮指标,国家牌价不到一角钱一斤的米,家里还是买得起的。小学中学毕业后没有书读的,都在1965年被组织起来下放到乡村生产队插队,成了“知识青年”。文革开始后,城市里的知青都回到城里去参加文革,里高圩的知青也一样都回了里高圩家里来,参加了本地的文化大革命,以图通过参加文化大革命争回自己应有的权利。他们既不乐意被赶到乡村生产队去当“知识青年”、去当农民,但他们又不能反对“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他们只寄希望于跟着毛主席干革命,表现自己,争取因此而改变命运。他们与还在读书的在校学生一起成立了“血战南疆”,成为里高圩上文革的先锋力量。到了柳江县也出现支韦派和反韦派的分化时,“血战南疆”和“农总”就一起选择了反韦派的观点和立场。
三都区支韦派只在三都中学里,有一个在文革初期由文革领导小组发起组织的学生红卫兵组织“617战斗队”。后来出现两派斗争时,他们自然也就像城市里机关单位中的“赤卫队”一样,自认为是无产阶级政权的守护者、接班人,一切服从于上级,跟着当地的权势部门选择了支韦派的立场,名称也就自然转化为柳江县联指“三都617战斗队”了。除此外,三都农民没有专门的支韦派组织,他们都听命于正统的权力部门。而当时的权力部门就是“文革领导小组”,而各级“文革领导小组”又都是听命于各级党支部书记。在三都区的国家企事业单位的干部、职工,绝大多数都属支韦派观点,单位就是他们的组织。有个别持反韦派观点的,在单位里也就成了少数派被孤立起来。
韦国清当时是广西壮族自治区党委书记、自治区人民委员会(政府)主席、广西军区政委,是广西党政军一把手。从个人利益的角度,广西从上到下各级大小干部许多都选择追随韦国清,是很自然的。韦国清代表党、代表政府,他们自认为应当维护党的领导,服从政府的领导。他们很清楚,保住了韦国清,就是保住了他们自己的利益。更何况在出现“支韦”和“反韦”两派斗争时,韦国清照样得到毛主席为首的党中央信任,被委派为广西军管小组组长、广西壮族自治区革筹小组组长,表明韦国清在毛主席、党中央眼里的权力和地位是稳定的。所以,支韦派就更认为韦国清就是代表毛主席、党中央的,保韦国清就是保卫毛主席、党中央,就是革命派。
支韦派在农村中的基础力量是民兵。民兵是政权在农村中所依赖的力量、专政的工具。他们相对于普通民众具有高人一等的政治地位,特别是对那些被专政的对象来说。
近乎赤手空拳的里高“造反大军”,随时处于周边乡村民兵的包围之中。他们没有能力挑起武斗,更不可能想过要通过武力去夺取共产党的政权。至于搞什么批判、夺权的斗争,省(自治区)里、县里的“走资派”也轮不到他们去揪斗、去夺权。本公社的支部书记韦以松是里高圩上人,和他们一个观点,站在他们一边,连圩上最小的“当权派”——生产队长,也都是他们一派的。那些一直被管制的,本圩的地富反坏右五类分子,早就被管制得服服帖帖,更不敢与这样一场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作对。他们想找一个斗争的对象都没有。“打倒韦国清”这样的口号,绝对不是他们自己能喊得出来的,他们不过是出于自己的判断而拾人牙慧而已,他们认为喊这个口号是对的,是符合毛主席革命路线的。他们谁也没有想到覆灭的命运竟然在一夜之间最先降临到他们的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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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章标题 : Re: 《昨 天》第二五七期
帖子发表于 : 周日 11月 10, 2024 8:56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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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里高事件”的前奏

里高圩是个小地方,里高“造反大军”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组织,在中国文化大革命中多如牛毛。但是,在广西的两派斗争中,由于里高“造反大军”打的是“反韦”的旗号,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里高开始引起了韦国清及其领导下的自治区革筹小组、广西军区的关注。
广西壮族自治区革筹小组、广西军区是容不得反韦派在广西坐大的。但是,只凭“联指”民兵的力量,很难以势压服“四二二”“造反大军”。何况广西毕竟还有野战部队的五十五军和6984等部队支持广西“四二二”。
武装解决广西“四二二”“造反大军”,让各地、市、县成立起由“联指”一派掌权的革命委员会,进而成立自治区革命委员会——这是自治区革筹小组、广西军区的当务之急。
柳江县人武部此时已经确定了支持“联指”就是“支左”的大方向。所以,在2月14日开始的柳江县城两派武斗中,人武部暗中支持柳江县“联指”从柳州调来上千人的“联指”武斗队,围攻柳江县文化宫中的柳江县城“造反大军”。柳江县城“造反大军”从县文化宫败逃后,整个柳江县的“造反大军”也就大势已去,只有三都区的三都圩和里高圩上,还有“造反大军”微不足道的力量盘踞着。县城“造反大军”25日辗转到达三都,和三都“造反大军”联合行动,夜袭三都区公所“联指”据点,用炸药包爆破区公所办公楼,一个民兵被炸死。因都鲁山及周边村子仍被“联指”民兵所占据,即使攻占区公所也还是处于“联指”民兵包围之中,县城“造反大军”最终决定撤离三都,只留下三都“造反大军”独自留守在三都圩上。
柳江县人武部正在着手部署在三都聚歼柳江造反大军的计划,却接到了来自里高的消息:三都“造反大军”(他们一直以来都把三都“造反大军”和里高“造反大军”混为一谈)在拍卖里高供销社的物资。得到这一情报,正好让柳江县人武部又抓到了三都“造反大军”爆炸三都区公所、抢劫国家财物等项罪名,连同把县城“造反大军”的情况,一并向柳州军分区作了报告。柳州军分区也正在寻找理由和机会,彻底解决柳江县“造反大军”的问题,便把柳江县最近所发生的这一系列情况,向自治区革筹小组、广西军区做了汇报。

第五节 里高“造反大军”的覆灭

里高所处的地理位置在柳江县境内由东向西的柳邕公路线上,沿柳邕公路往东19公里到三都圩,三都圩是三都区政府所在地,是里高公社的上级行政管理机关。再从三都圩沿柳邕公路往东到县城拉堡圩相距20公里。除了三都圩和里高圩有“造反大军”的组织存在外,其余公路沿线两边的乡村,几乎每村都有民兵,有民兵的地方,就意味着属于“联指”派的势力范围。
在两派武装割据的时候,里高到三都的19公里区间,人员的相互往来就像红军时代过封锁线一样充满危机,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会遭遇“联指”民兵,说不定就会被抓住弄死。
里高到忻城县大塘间10公里地段内没有“联指”的据点,只有分散在各个村子里的民兵。两地间来去还算随意,没有什么风险,所以里高“造反大军”和大塘“造反大军”之间的联系,倒比和本县其他组织之间的联系更为密切。里高“造反大军”和三都“造反大军”之间,虽属同一个区,但两者间既没有纵向的联系,也没有任何横向的联系。
1968年2月27日,里高圩上的居民群众李伟等人,看到里高供销社的人用马车偷运供销社的物资,就把这一情况向“血战南疆”头头覃贵成报告,覃贵成与众人商量后,认为是供销社的人(都属“联指派”)出于派性目的的监守自盗行为,就组织人去供销社查看情况,看到供销社仓库与门店的所有大宗商品都已被偷运一空,还剩下的仅是一些牙刷、杯子等之类小商品,于是他们就决定打开供销社门店,把剩下的商品公开向群众拍卖。28日拍卖结束,他们将所得货款三千多元列成清单,由三十多人在清单上共同签名认证,将货款连同清单交专人保管,以此表明他们是为了保护国家财产不受损失而采取的措施。
里高所发生的有影响的重大事件,这算是第一件。至于两派武斗的事从来没有发生过。
之前,成团群众的抢粮风潮曾经蔓延到三都,但被三都“造反大军”制止后,也就不再向里高等其他地方蔓延。加上县人武部对全县粮库也采取了加强防卫的措施,派人到里高粮库负责看守。守护粮库的人同时也担负着“三支两军”的任务,同时也负有对里高圩文革运动的监控。比如“血战南疆”的黄善杰被里高人戏称为“黄县长”这样的消息,都会向县人武部政委宋吉月汇报。县人武部将其作为阶级斗争的新动向,汇报给柳州军分区。
就在里高“造反大军”拍卖供销社物资的当天(27日),“血战南疆”的覃祖宽玩弄手枪走火,伤了自己的手,当时里高卫生所虽然有个方医生,但没有治枪伤的药也就无能为力,只有到柳州才有医院可以处置。从里高到柳州一路上要经过三都、六道、拉堡,有50公里的路程,一路上都是“联指”民兵的封锁线,想安全通过是不可能的。但是,这类枪伤若不及时处理,伤口很容易发炎,一旦感染上破伤风就会危及生命。守粮库的人在向县人武部报告供销社事件的同时,也把里高“造反大军”的这一情况向上报告了。
28日下午两点钟左右,覃祖宽的伤口已呈发炎的症状。这时有人来向覃贵成报告说,从大塘方向开过来两辆军车停在圩口路边,车门上印有红十字标志,下面是“一○四”的字样。覃贵成等人还以为是县人武部特意派军医来为覃祖宽治伤或者是接覃祖宽去柳州治伤的,赶忙跑去察看。
其后所发生的一切,正如第一节中覃贵成等人回忆叙述的情况一样。
还有另外一部分人以黄善杰为首,是在29日早上发现里高来了解放军的大部队。他们知道解放军是来缴枪的,就一起从圩背跑到山上躲了起来,还带出来几支抢得的枪支。他们在山上待了一个晚上,第二天(3月1日)早上,黄善杰让其他人继续留在山上,一个人回到圩里了解情况。因为被抢的枪还没有收缴完全,圩上还处在解放军的包围之中,还是只让进不让出。黄善杰回到街上后,知道留在家里的枪都被缴了,所有被怀疑是参加抢枪的人都被抓了起来。黄善杰就在群众的掩护下,以外出找生产队的牛为借口,混过解放军的岗哨到了山上,把家里的情况向大家讲了。大家都认为不能回去,就决定到里高近邻的土博区岑怀一带暂避风头。3月2日解放军解除对里高的包围后,覃贵成等人也来到岑怀与黄善杰他们会合。他们曾考虑过到洛满区福塘公社的龙怀水库投奔龙怀“造反大军”。覃贵成和黄则仁曾经潜往土博圩,找土博“造反大军”的梁建德领路,到龙怀水库与龙怀“造反大军”联系。但龙怀的情况也很不好。回到岑怀商量后,还是决定投奔大塘“造反大军”。
3月5日,他们30多人一起逃到大塘。大塘已经被忻城县“联指”民兵包围住,他们是从板内村潜入大塘圩的,还带来了四支没有子弹的空枪。7日是“联指”计划进攻大塘的时间,一大早,大塘“造反大军”已经被解放军大部队紧紧包围在据点里,在解放军的包围圈外,是“联指”民兵占领的周边山头、路口,形成了第二重包围圈。解放军开始强行收缴大塘“造反大军”的枪支。里高“造反大军”见状,知道大塘“造反大军”最后被剿灭已成定局。他们便在解放军还没有展开行动之前,主动向解放军交了枪,解放军无暇顾及他们,便让他们得以悄悄地沿着来时的路从板内村潜出大塘。就在他们回到里高的当天,解放军对大塘“造反大军”的围剿行动全部结束。这就是忻城县所谓的“三七事件”。至此,大塘“造反大军”也就彻底地覆灭了。
里高“造反大军”残余潜出大塘时,大塘“造反大军”也有人一起跟着逃到里高。“里高事件”已经平息了,他们在家中住了两天后,有消息说三都“造反大军”也和大塘“造反大军”同一天被柳江县人武部指挥的“联指”民兵围剿,打死了好多人,其余人突围逃离三都,免于全部覆灭的命运。还留在三都圩没有跑出来的人,都给抓起来了,被认为是“造反大军”的人都被“联指”打死了。他们都认为,之前解放军来包围里高,是因为他们抢了解放军的药品和枪支,那不是派性,没有乱打乱杀。而“联指”民兵是带着派性目的而来的,是为了消灭“造反大军”的,他们消灭了三都“造反大军”后,势必就要来收拾里高“造反大军”了。而此时他们的组织已经不复存在,只有寻找活路各自逃命。于是趁着“联指”民兵还在三都无暇顾及里高时,纷纷逃离里高。而他们的亲属和没有参加过组织的一般群众,都认为所有的事件都与他们无关,不需逃离而留了下来。其后的悲剧就发生在这些人的身上了。
逃出里高的人,大多都跑到了柳州,企图投靠柳州“造反大军”。但是,让他们想不到的是,“里高事件”在柳州已经传得沸沸扬扬,都说里高“造反大军”是“反革命组织”,是被解放军大部队剿灭的。连他们在柳州的亲戚,甚至于柳州“造反大军”都不敢收留他们。他们只好四散避难。覃贵成等人以个人身份,分别参加柳州“造反大军”各组织。黄善杰等另一部分人只好另寻出路。黄善杰个人跑到宜山洛东乡下姐姐家躲起来。里高“造反大军”作为一个反韦派组织,经过了“里高事件”后,就此分崩离析。

第六节 围剿三都“造反大军”

在“里高事件”过后一个星期的3月7日,柳江县三都“造反大军”被柳江县人武部指挥下的“联指”民兵团团包围在三都圩上。
1968年3月2日,解放军剿灭里高“造反大军”后,柳江县人武部便调集了全县民兵及部分“联指”武装上千人枪,由三都区人武部部长任总指挥,将只有四十来人、十来条枪的三都“造反大军”四面包围在无险可守的三都圩上。三都“造反大军”进行了力量极不对称的殊死抵抗,被“联指”民兵冲进圩内,双方一度展开巷战。一队柳江县城“联指”冲进圩西街头时,被三都“造反大军”开枪阻击,打伤冲进街头的“联指”一人,巷战一度暂停。之后,“联指”民兵采用炸药包炸毁民房,以震慑三都圩居民,造成对“造反大军”的精神压力,迫使“造反大军”放弃抵抗。其间“造反大军”一女生被打伤。下午,三都“造反大军”试图向东北方向的营盘街突围,“联指”民兵从三都小学用机枪扫射刚从瀵仓据点冲出来的突围队伍,三都街人姜成业(原为生产队民兵)被当场打死,突围被迫中止。直至夜间(8日凌晨),三都“造反大军”全部人员乘阴雨天黑,在头头韦思学(三都中学66届学生、柳江县人武部部长韦熙年的儿子)和边山村退伍军人、民兵机枪手李占奇的带领下,采用逆向突围的策略,朝着“联指”民兵据点“新仓库”方向潜出民兵的包围圈,于8日早晨逃到成团。
在“联指”民兵包围攻打三都圩的当天,三都“造反大军”有两个人因执行任务,从成团经大崇坳返回三都,发现三都已经处于“联指”民兵的四面包围之中无法与圩内联系,便立即沿来路赶往成团,企图寻求退守成团的柳江县城“造反大军”支援或解围。但县城“造反大军”已经离开成团不知所向,只有成团“造反大军”派了十人枪作为援兵,随来人赶往三都。半夜到达三都大河街西的伏龙桥水碾对河,“联指”民兵在伏龙桥上烧了三堆火,援兵无法潜过伏龙桥,且看当时的形势,援兵力量微弱,即使进入圩内与三都“造反大军”会合也无济于事,最终也抵挡不住“联指”民兵的进攻,反而是抱薪救火,自取灭亡,只能从长计议,返回成团。
三都“造反大军”雨夜逆向突围侥幸成功脱险一事,之后却成了“联指”内部要追究的“真相”——因为三都“造反大军”的头头韦思学是柳江县武装部部长韦熙年的儿子,此案成了一些人想把韦熙年从县革委副主任位上拉下来取而代之的理由和把柄。
3月8日,民兵发现三都圩上长时间没有动静,即试探性地向圩内进攻,确认没有抵抗后,便蜂拥而入,对三都圩居民逐户进行搜查抄家,把滞留在家中的青年居民杨武枪杀在其自家屋后的韦氏祠堂前,把居民刘庆禄(地主分子)当场枪杀在其自家门口。把数十个男女青年抓到板元村(三都“联指”民兵大本营)关押,其中一个铸造锑锅的居民葛长发被拉到山上枪杀。其余人几天后被陆续放回家。所有居民值钱的物品被洗劫一空。
三都圩被“联指”民兵进占的当天,观点上属“造反大军”派、毫无抵抗的边山村,被“联指”民兵抄家洗劫,两个无辜群众韦振芳、韦裕万被民兵枪杀。
也就在三都“造反大军”被柳江县人武部指挥“联指”民兵围剿的同一天(3月7日)早上,柳州军分区沈副司令员和忻城县人武部部长魏歧,指挥着一支全副武装的解放军大部队从柳州到了大塘,配合忻城县、来宾县、合山市、合山矿务局、宜山县的民兵3000多人枪,包围了大塘圩“造反大军”。解放军对“联指”民兵公开声言“我们是来围剿土匪大军的”,并于当天将大塘“造反大军”在大塘的据点捣毁,把所有人员抓了起来,大塘“造反大军”宣告覆灭。
三都“造反大军”残部从三都突围后辗转流亡于柳州市、桂林市等地。自此,柳江县成了“联指”一派的天下。4月27日,“联指”一派独大的县革命委员会成立,革委会主任宋吉月(柳江县人武部政委)、副主任韦日荣(原县委书记)、韦熙年(柳江县人武部部长)、刘伯生(县委原副书记、县文革领导小组组长)。
再之后,在自治区革筹小组、广西军区的统一部署下,对柳州地区的融安县、玉林地区的博白县,河池地区的凤山县,其后的南宁市及南宁地区的宁明县等地、市、县的广西“四二二”派,频频采用了“里高圩的办法”,派解放军部队或武装民兵进行武装围剿。

第七节 “里高事件”的政治后果

以“里高圩的办法”动用解放军部队或武装民兵,解决“派斗”的“原则方针”,就是针对各地、市、县的反韦派,即“广西四二二”“造反大军”等群众组织进行的武装围剿、镇压。
“里高事件”纯粹是部队的军事行动,所以当时没有出现死人的现象,但抓了很多人。“里高事件”所产生的政治后果,对其后广西的大屠杀产生了极其严重而恶劣的影响。它的政治效应在于,利用了解放军在民众心目中的权威,宣示了对广西反韦派组织的政治定性具有不容置疑的正统性,即“被解放军围剿的组织就是反革命组织”。在4月30日对广西“农总”宁明县“上石农总”的围剿中,自治区革筹小组、广西军区正是在“里高事件”的基础上吸取了经验,进而达到了本欲在“里高事件”中要达到而没有达到的目的:给“上石农总”罗织了种种罪名和“证据”,将之定性为“反革命组织”,以此而将一派掌权的革命委员会权力运作下的屠杀合法化。
“里高事件”后,里高圩上持反韦派观点的群众自认为没参加过里高“造反大军”的组织活动,而未逃离本地,都被革委会领导下以“清理阶级队伍”为名,在全区范围内掀起的“群众专政”和“对敌斗争的十二级台风”运动,实施了大规模的政治迫害,尤其在毛泽东签发的“七三”布告下发后,更造成了遍及广西各地的集体大屠杀的严重恶果。
在柳江县“里高事件”发生之后,自治区革筹小组、广西军区便公开直接部署和指挥,派解放军部队强力武装干预,让各级人武部指挥下的武装民兵具体执行,或配合“联指”武斗人员共同参与针对没有任何反抗的反韦派人员及其亲属,还有五类分子及其子女的屠杀。据广西文革遗留问题处理工作结束后的统计,全广西有名有姓有地址的被害者89700多人,还有30000多人是无法确认姓名、身份、地址的,有20000多人是下落不明的失踪者。
据《柳江县文革大事记》中统计的结果,柳江全县被迫害死亡共计1232人,其中被以极端野蛮的手段打死的1178人,特别是1968年4月县革委成立后,有组织、有领导“刮十二级台风”打死1131人。这个统计数字是在《柳江县文革大事记》中公开的数据。这个数据有几分准确,不得而知。还有一组数据是作为“处遗”档案保存在档案馆中不予公开的《柳江县文革大事件》,记载着各区各公社乱杀人的事件,相对于“大事记”所载较为详细和具体。
“8月18日,在县文化宫召开红卫兵成立2周年纪念大会。县城武装‘纠察队’人员全部参加会议,宋吉月在会上作纪念报告。报告到半,县城‘造反大军’头头罗乐民、韦云哉、李成宝、覃永谋、潘国成、李健强由柳州军管会用两辆汽车从柳州押送回县。郑耀忠坐小汽车提前回县报信,参加会议的‘纠察队’‘百万雄师’‘红卫兵’得讯后赶到县交通局十字路口,将军管会押送人员的汽车拦住。用武力强行把罗乐民、韦云哉、李成宝、覃永谋、潘国成、李健强拉、丢下车,除李健强送文化宫关押外,罗乐民等5人均被脚踢、枪托冲、石头砸、刺刀戳,活活打死在公路上和水沟里。”
类似的记载,洛满区、成团区、进德区、穿山区、里雍区、百朋区各公社都根据处遗工作中所获得的材料,做了较为详细的记录,而全县被害者的相关资料,以及被害者的数量也都是依据这些资料做的统计。全县八个区中有七个区以及县城所发生的屠杀事件都做了详细记录。然而,三都区是除了县城以外,两派斗争最激烈、“刮十二级台风”最惨烈的重灾区,但在《柳江县文革大事记》中,却只找到“9月28日,三都区直机关干部职工批斗税务干部韦敏烈,覃振运主持会议并在会议上讲话,批斗中韦被踢打。散会后,韦回家时被‘民兵’追撵,韦用石头还击。第二天覃振运带人把韦抓到邮电所和营业所路边,绑在树下,给‘民兵’打,韦被活活打死。”寥寥数语记载,让人觉得柳江县全县被乱杀的1232个受害者中,三都区的受害者只此韦敏烈一人。
柳江县文革中所发生的,被作为“大事件”专门记录进《柳江县文革大事记》的事件有:“八三〇”事件、哄抢成团区粮食事件、“二一四”事件、槎山事件、土博万人大会、广场活人示众事件、柳锰斗批改学习班事件等。柳江县城“造反大军”头头罗乐民等5人被活活打死的“8·18事件”,却未被当成一个大事件记载,但还有关于事件的基本细节记录于“处遗”调查材料中。经柳州军分区同意,调动八县、两矿、一厂、一郊武装民兵联合行动,围剿龙怀“造反大军”,造成146个无辜群众死于非命的事件,虽未做“大事件”专案调查记录,但多少还能在“大事记”中有所涉及,并记载了被害者人数。而被自治区革筹小组、广西军区视为典型的“里高事件”,及其后由柳江县人武部策划和指挥的,以武装民兵围剿三都“造反大军”的“三都事件”,却被模糊掉了。其中的原因如何?不得而知。可见当年“处遗”工作在一些地方所受的阻力和抵制。
由此也可以知道,在柳江县文革大事记中记载的全县被迫害死亡人数为1232人,与实际情况相去甚远。据一位已离休的县委领导说:文革中全县被打死的人不低于2500人,是已经公开的数据的两倍多。
正如晏乐斌在《我参与处理广西文革遗留问题》一文中说的:“1981年6月30日,区党委第一书记乔晓光同志向中纪委汇报时说:文革10年,广西死了(非正常死亡)70400人。干部、群众反映死了20万人,也有的说死了50万人。当年韦国清同志与最高人民法院副院长何兰阶私下谈话时,说广西文革中死了15万人。众说不一,各执一词,究竟死了多少人,谁也说不清楚。”

第八节 一个玩笑与“里高事件”形成之谜

《广西文革大事年表》是中共广西壮族自治区党委在1985年“处遗”工作结束之后,依据“处遗”工作中所得资料,由区党委整党办公室整理编辑,于1989年完成,1990年7月由广西人民出版社出版的,曾经在新华书店发行了一段时间,受到广泛的关注。
“处遗”工作组在组建时,就顶着极大压力,曾经出现过没有人愿意参加“处遗”工作组的现象。在缺少人员的情况下,不得不大量使用原“联指”派的人参加,这在当时曾引起群众强烈反映,说“处遗工作组还都是联指的人”。而有些参加到“处遗”工作组中的原“联指”派的人,并不真心拥护“处遗”,有的只是出于大势所迫的自保或官样文章的应付。真正领导当时广西“处遗”工作的领导层,是出于真心、抱有正义感的,他们不齿于那些曾经发生过的罪恶,想为受害的民众找回公道,但他们毕竟处于少数,在既得利益者占据各级领导机关的情况下,他们只能尽可能还原真相,主持公道。他们工作上的难度可想而知。再加上当时的中央出于大局的需要考虑,定下了“处遗”工作“宜粗不宜细”的原则,以致“处遗”工作留下了不少尾巴。
对文革评价存在的分歧和斗争并非危言耸听。在“处遗”时被处理的一些人坚持认为“‘处遗’工作‘扩大化’,且把中央高层的过错责任,都推给基层或个人承担(他们认为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遵循毛泽东的路线和教导,他们在广西坚持‘三个凡是’的思想路线),对他们是不公平的”。客观地说,“把中央高层的过错责任由基层或个人承担”这种情况不能说没有。但是,在广西文革中受害者和受害者家属大多认为,那些两手沾满鲜血的凶手们,绝大多数并没有为自己所犯的罪行受到应有的惩罚。广西文革中以各种极其残忍的手段,杀害了89700多无辜者,“处遗”中,有几个杀人凶手被判了死刑?有几个杀人的策划者和指使者被判了徒刑?就拿柳江县的情况来说,档案中记录在案,有名有姓的被迫害死亡者共1232人,“其中在残酷斗争中采用极端野蛮的手段打死1178人”,“特别是1968年4月县革委成立后,有组织、有领导‘刮十二级台风’打死1131人,占死亡总数的91%”。但是,全县与打死人有牵连的1955人中,被判刑的只有区区16人,只占1.9%。 难道说,那1232人的被杀,是那16个人所能完成的?而且那16个人中也没有谁被判处死刑……可见,对他们的处理已经宽厚仁慈到人们无法接受的地步。且在给他们的处理中,还都给他们留有生活的出路。而面对于被他们杀害的那1232条活生生的生命,至今没有见到他们有人肯站出来表达一下忏悔之心。
对于那些命令和指使他们杀人的当权者,是否受到过追究或处理?不得而知。
里高“造反大军”被覆灭后,所有受难的亲历者们内心深感自责。他们都认为那是由于他们的政治幼稚而惹起的祸,是因为他们抢了部队的药品、枪支,才遭到部队的围剿和镇压,他们自认为罪有应得。他们没有想到,为什么在他们最需要治枪伤的药时,有部队恰如其时地给他们送来了一车盘尼西林?在他们最想得到武器来“文攻武卫”的时候,又给他们送来了一批崭新的不带子弹的五四式冲锋枪。而最后他们却因此而彻底覆灭了。
《广西文革大事年表》公开暴露了广西文革既得利益者的罪恶,引起某些人强烈的不满。然而历史是人民写的,想抹杀文革在人们心中的记忆也并不那么容易。该书出版只短短几个月时间,已经广泛传播,甚至迅速流传到海外。该书中对“里高事件”的记载,尽管只是一笔带过,但也留下了追寻其事实真相的踪迹。让我们循着它的踪迹,也不难找到那个阴谋的本质真相。
“里高事件”的亲历者黄善杰有幸得逢其时,发现书中竟有他当年亲身经历过的事件,并且从书中得知,当年包围里高圩,覆灭里高“造反大军”的部队,竟然是奉自治区革筹、广西军区的命令而来的。里高“造反大军”这帮愣头青们一直都不知道,是自治区革筹、广西军区亲自下命令让6984部队从南宁直奔里高来剿灭他们的。他们不会想到,他们这样一个小小的农村组织,从诞生到覆灭,都没有过什么惊天动地的作为,他们怎么会引起广西最高当局的关注?其中的一个环节,是他们所有人都不会想到的只是个玩笑——他们把黄善杰戏称为“黄县长”,竟然成为柳江县人武部、柳州军分区乃至韦国清案头上“阶级斗争新动向”的重要情报,并成为剿灭里高“造反大军”的重要借口。
黄善杰是里高“造反大军”中的活跃分子,平时的活动中什么事都喜欢冲在前头,成为里高圩上人尽皆知的愣头青。然而“黄县长”这样的头衔却也不是他自个找来的,不过只是一个偶然的玩笑而已。据黄善杰回忆,那是在1967年12月4日,里高“血战南疆”一伙人要去忻城大塘,一帮人都是骑着自行车去的,其中只有他黄善杰一人找不到车子。有人就想起,之前柳江完中学生朱绍蟾从县城来里高时,骑着县长韦日荣的自行车来,因那车子老是掉链,朱回县城时就把车子丢在里高,自个回县城去了。有人提醒黄善杰说:“还有县长的一架车子谁骑?”黄善杰就赶忙到屋角把车子拿去整了一下,骑上跟着众人到大塘去。一路上一帮年轻仔开着玩笑,把骑着县长车子的黄善杰叫做“黄县长”。此后竟然也就把个“黄县长”喊成了真的一样,让全里高圩的人都晓得黄善杰有个外号“黄县长”,包括里高供销社、里高粮库等单位里的“联指”派的人都知道。这也就成了“阶级斗争的新动向”汇报到了三都区人武部,再到柳江县人武部、柳州军分区,最后也就到了自治区革筹、广西军区的案头上去了。
然而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在文革那样的政治氛围中,欲置人于死地,往往可以无中生有,更何况有个众所周知的“黄县长”,这可真是阶级斗争的新动向,是对柳江县当权者赤裸裸的挑战。这个情报从下面一级一级向上反映,直到自治区革筹小组组长韦国清的案头
对于里高“造反大军”的人来说,所幸的是,在“里高事件”中没有出现人员伤亡的事,当时被抓的人也绝大多数给释放了(这并不是阴谋策划者所事先设定的,而是执行任务的部队的自主行为)。被押到柳州关押的只有四个人,其中一个是公社书记韦以松;一个是由上级委派的公社文革领导小组组长梁云飞;另外两个是叔侄俩,长者周南是国民党旧军官,属于被管制的对象,没有资格参与文革,其侄子周仁生是插队知青,倒是个造反派的活跃分子。在捣毁他们的组织时,他们既没有一个正规的组织场所,也没有什么相关文件,纯粹就像一帮娃仔玩家家一样的乌合之众,自然就没有抄到任何有价值的、可以证明他们是“反革命组织”的文件资料和实物证据,过后也就没有办法扩展开来进行政治宣传。
里高“造反大军”是幸运的,“造反大军”所有人员由于“里高事件”而覆灭后,四散逃亡,躲过了自治区革筹在其后发起的“阶级斗争十二级台风”大屠杀的阶段。但不幸的是,里高圩的无辜群众却因受到里高“造反大军”的株连,有17个人惨死在“群众专政”的屠刀之下。这是里高“造反大军”的人对里高圩的群众深感内疚和自责的原因。
当时在广西负责三支两军任务的,除了广西军区直属的地方部队外,还有部分野战部队,如驻柳州的五十五军,驻南宁的6984部队。地方部队和野战部队在支左工作中有着明显的分歧。地方部队是绝对服从于韦国清的,他们都坚决支持广西支韦派组织,而野战部队是支持广西反韦派组织的。因此,广西的当权者千方百计要设法把支持反韦派的部队调走。在“里高事件”之前一个多月,上级让6984部队调防的命令就已经下达,由于遭到南宁的广西“四二二”的强烈反对和挽留,甚至组织人到军区静坐,要求军区撤销6984部队调防的命令,导致自治区革筹的意图未得顺利实现。 如果自治区革筹、广西军区派去里高的是6886部队,他们就尽可以向6886部队面授机宜,不择手段地达成构陷里高“造反大军”的目的。也许,这一点正是自治区革筹、广西军区失算的地方。6984部队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除按上级预定方案实施并完成外,还尽量地把场面控制在人道范围内,不愿意置里高“造反大军”及群众于死地。所以事件当中没有出现伤人死人的现象,所抓的人也大都放了,只留下几个可以交差,又不至于给里高“造反大军”留有后患。
文化大革命已经成为历史,文革已经被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所全面否定,“里高事件”已经过去五十多年了,即使是宋永毅先生编辑整理、在美国出版的《文革机密档案——广西报告》,也是依据1968年3月7日广西壮族自治区革筹、广西军区会议的《会议记录》所载,不过相对比《广西文革大事年表》更完整,更原始而已,但是依然没能完整真实地再现“里高事件”的真相。“里高事件”形成过程的细节依然是个谜。

第六章 柳江县“造反大军”被赶出柳江县

第一节 流亡桂林和柳州

在3月8日三都圩被“联指”占领后,不设防的边山村于同一时间被“联指”民兵冲进村里搜捕抓人,把村民韦振芳枪杀在村中,把韦裕万拉到三都圩头的一块三角田中枪杀。
三都“造反大军”到达成团的当天晚上,全体人员抬着伤员韦星慧,取道成团里湾、白露、六道到百朋怀洪,沿盘石河到达进德圩后,继续沿着湘桂铁路进入柳州,暂住于柳州谷埠街的群来客栈。此时,县城“造反大军”及其所收容的其他区“造反大军”流散逃亡人员,也都已逃出柳江不知去向。以雅中民兵营长覃大家带领的成团“造反大军”也随三都“造反大军”之后撤出柳江县到达柳州。
当时柳州“造反大军”无法收容外来逃难的“造反大军”人员,柳江县“造反大军”各组织便逐步汇集到柳铁538的车辆段一带,得到柳铁“工机联”的收容,安排在车辆段内暂住。
自3月8日三都“造反大军”被赶出柳江县后,柳江全县已经为“联指”一派所控制。“联指”民兵开始在全县范围内对所有滞留在家没有逃出来的“四二二”派人员,进行搜捕和屠杀。
3月中旬,里雍区“抓促指挥部”在里雍小学召开“抓促”大会。参加会议的有区领导、区直机关干部职工,里雍区各公社群众近千人,会议由区“抓促”组长、武装部长黎伦科主持并讲话。接着批判搞“资本主义”的韦加敏,在“批判”中把韦拉出会场外暴打后,被民兵开枪打死。这是柳江县第一个在区领导主持召开的群众大会上打死的人。
到了3月下旬,柳江县城“造反大军”找地方藏好了武器,徒手从进德火车站乘火车集体逃往桂林。当时从各地逃到桂林避难的人很多,都是广西“四二二”派被“联指”追杀而逃出来的人。逃难来的人吃住都在桂林文化宫内,也没有一个组织或者什么机构负责统一接待和安排。文化宫里本来就显得有些杂乱,一下子增加了柳江县“造反大军”一百多号在逃亡中几经辗转、一个个衣衫褴褛面容憔悴的人,无疑给桂林“造反大军”(俗称“老多”)增加了政治压力,也引起了支左部门的关注。
柳江县城“造反大军”(柳江联战)从柳江县文化宫突围出来时,把县百货商店里的几匹布带了出来。到桂林时,他们决定用带出来的布匹,拿到裁缝店统一给每个人做一套衣服。当时商店里买布都是凭布票供应,裁缝店的人见他们成群结队而来,又拿着那么多的布匹,就向支左办举报。支左办认定了那些布是抢来的,派来一车的解放军,不但把布匹全拿走了,还到桂林文化宫把柳江县城“造反大军”的几个头头抓上车准备拉走,柳江“造反大军”的人就到停在文化宫门口的军车上抢人。在和解放军的争执中,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整条解放路上人山人海。一直跟着柳江“联战”共进退的柳州“教总”老师董凤英也参加了抢人行动。她和那些来执行任务的解放军辩论时,对着所有围观的群众演讲,把事件的真相告知群众,得到群众的理解和支持,也得到了执行任务的部分解放军的同情,讲得现场群众的情绪都非常激动。迫于现场群众的情绪压力,解放军只好放弃执行任务,把抓的人都放了。
这个事件在桂林造成了很大的震动,桂林“造反大军”组织无所适从,无力援助,而桂林“联指”则找机会进行挑衅。第二天三都“造反大军”的人在阳桥上遭到桂林“联指”的辱骂,于是发生冲突,打起架来。这两件事,在桂林造成了不小的震动。桂林“联指”企图把周边郊县的民兵调进桂林,让民兵来对付外来的逃难者。柳江县“造反大军”只好分批乘车返回柳州。
回到柳州后已是4月中旬,三都“造反大军”还住在538车辆段里,而县城“造反大军”则回到柳江县进德,在槎山住了一段时间。后来柳江县要成立革命委员会,武装部的人来动员他们回去并答应保证他们的安全。他们就回到拉堡思贤村的县收容站里住了一段时间。当他们觉察到柳江“联指”正在秘密策划趁他们手中没有武器的机会消灭他们时,他们立即又转移到进德槎山,起出他们埋藏的枪支后撤往柳州,在柳州玻璃厂(在柳铁538区域内)驻扎。
在柳江县所有的“造反大军”组织,被从当地赶出去后,还保持着组织形式的,除了县城“造反大军”以外,还有三都“造反大军”、成团“造反大军”。其他区的“造反大军”在被赶出柳江前,就不存在组织形式的活动,被赶出去后,基本上就是各人自寻活路,或分散投靠到以上几个还存在组织形式的组织中,也有部分投靠到柳州“造反大军”的各类组织中。三都“造反大军”是收容外区人员最多的一个组织,县城“造反大军”不收留的,到三都“造反大军”中都可以得到收留,并参与该组织的行动。柳江县全境已经成为“联指”民兵一派独占的地盘。支左部门与当权派联手,正紧锣密鼓地筹备成立以排除“造反大军”在外的、“联指”一派独大的革命委员会。
4月16日,百朋区率先成立了柳江县第一个区级的革命委员会。之后,各区先后也成立了革命委员会 。

第二节 “四二○”事件

县城“造反大军”从桂林回到柳江时,柳州“造反大军”的处境也已危在旦夕,正被柳州“联指”和各县“联指”进城武斗的民兵步步紧逼,柳钢也已成立了没有大联合的、“联指”一派掌权的革命委员会。柳州“造反大军”指斥柳钢成立的革命委员会是“派委会”,宣布不予承认,并决定于4月20日组织召开一个柳州“造反大军”“砸烂柳钢派委会重振军威”的誓师大会。
这个大会正好和柳江县的“三代会”(即工、农、红卫兵)在同一天(4月20日)召开。各区的“三代会”代表大多已于19日到县里报到,但是洛满区的代表却于20日才从洛满经柳州前来。当洛满区“三代会”代表的两辆汽车于下午两点来钟到达柳州车渡码头时,恰好柳州“造反大军”在人民广场开完大会进入游行阶段,游行队伍分从浮桥和铁桥两路刚刚过到河南,游行的车队也正好到达车渡码头排队等待轮渡过河。柳江县“三代会”代表的车恰在这时到达车渡码头并要抢渡过河,被“造反大军”的人发现他们有一辆车上装满了人,而另一辆车上有4个带枪的民兵在车厢四角看守着,车上有9个被捆绑的人,另外还有一只麻袋装着东西。“造反大军”的人上车检查时,发现车上被捆着的9个人中有一个是柳州“造反大军”工总的方建雄。盘问车上持枪的人,回答说他们是柳江县的民兵,到县里开会的。问他麻袋里装的是什么,回答说麻袋里装的是钱。问他们那些捆着的人是怎么回事,回答说是犯人,要押送到柳江批判的。问方建雄是怎么被他们抓住的,方说,他前几天到柳江龙怀水库钓鱼,被洛满的“联指”民兵抓回洛满审问,经过严刑拷打后,把他说成是柳州“造反大军”的侦察员,今天要把他们送到柳江县城,交由“贫下中农最高法庭”审判。其他几人都被打伤了,都是洛满的农民,没有参加“联指”,“联指”的人就说他们是地、富、反、坏、右分子,今天要把他们押去柳江县由“贫下中农最高法庭”审判。这引起柳州“造反大军”保卫部人员的警惕,上车把方建雄及所有捆着的人给放了,打开那个装钱的麻袋,看到里面都是小面额现金。当时在场的“造反大军”“钢青近”的头头潘敬行(外号大老潘)掏出手枪喝令,谁都不准动那个钱。这时在现场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情绪都很激动且愤怒,那4个民兵就非常惊慌,其中一个小头目模样的民兵趁乱弃车跳下柳江河企图逃跑,被“造反大军”开枪警告,那人已经游出去30多米,听枪响只好往回游,被拉上岸后,遭到了围观群众的殴打。“钢青近”负责人潘敬行下令把他们立即送回映山街“造反大军”保卫部,并向“造反大军”头头白鉴平作了汇报,白当晚就把此事通报了柳州市支左办。
第二天(4月21日)凌晨1点左右,柳州支左办来人把“造反大军”主要负责人白鉴平等叫到支左办公室开会,与会还有五十五军副军长、楚处长、韩主任和柳州警备司令部的刘参谋长。军方把这一事件定性为严重的政治事件,要求“造反大军”于21日上午前释放扣押的所有人员,交还汽车和公款。
“造反大军”没有在支左办要求的时间内照办,柳州支左办和柳州警备司令部于4月21日下午发出了“4·21责令”,把此事件定性为“反革命事件”,责令柳州“造反大军”无条件释放所扣押的柳江县“三代会”代表以及两辆汽车和车上所载的洛满营业所上缴银行的现款。
就在“4·21责令”发出来的当天晚上,支左办的解放军来领人时,“造反大军”将那辆车上所谓的“代表”们押送的“犯人”,除了当场释放的工总人员方建雄外,其余的8个也一并交由支左办的来人领走。另外几个关押在工总的民兵则是经过审讯后,于22日才交给支左办的来人领走,其中那个小头目覃仁欢因在码头上就被群众殴打伤势过重,在关押中当晚已经死亡。来领人的解放军把死人活人一起领走,而那一袋钱和两辆汽车被“造反大军”扣了下来。
次日(22日)“联指”利用这一事件大造舆论,抬着覃仁欢的尸体游行,呼喊要“以血还血”的口号,借机调集各地“联指”民兵集结柳州,于26日开始爆发了大规模武斗,武斗持续20多天,最终“造反大军”被赶过了柳江河南。
这一事件被广西军区、柳州军分区、广西壮族自治区“革筹小组”、柳州市“革筹”定性为“4·20反革命事件”,并上报中央,认定为柳州“造反大军”的一项重大罪行,给“联指”挑动民兵进城武斗,向柳州“造反大军”发动大规模进攻以合法借口。
柳州“造反大军”被打过河南后,“联指”民兵并未就此罢手,而是在河南继续围攻、追杀“造反大军”,把“造反大军”压缩到以柳邕路为界,鱼峰山以西,张公岭以东,背靠铁路,以铁路车辆段“538”为中心的一小块地域内。“造反大军”已经面临全军覆灭的关头。

第三节 参与“五二一”“五二五”事件

1968年5月21日,发生了属于“四二二”派的柳铁“工机联”抢夺柳州车站军列运载的子弹的事件(《昨天》编者注:详见王反修《“5•21”事件始末和我的文革经历》,载《昨天》119期,2018年10月30日)。
三都“造反大军”从太阳村回到柳铁538车辆段时,已经是5月22日,子弹都已搬运完毕,柳州“造反大军”送给三都“造反大军”20箱子弹。但是三都“造反大军”没有与之配套的枪支,这20箱子弹也就徒成累赘。
5月24日,三都“造反大军”决定返回柳江,起出逃亡桂林前埋藏在进德山上岩洞中的枪支,仍回到柳州来,和柳州“造反大军”共同抵抗“联指”民兵的进攻。三都“造反大军”到进德把原来埋藏的枪支弹药起出来后,顺手袭击了进驻进德区机关的民兵,抢夺民兵枪支。行动前有规定:只要枪支,不许伤人。在他们突然冲进进德区机关的时候,一男三女四个民兵措手不及,被抓了俘虏,由于有纪律规定不准伤人,让俘虏集中在天井中,结果让一个男民兵脱逃上楼,民兵的枪在楼上,他拿到枪后就开枪把楼下门边的韦华年打死了。三都“造反大军”见死了人,丢下三个抓获的女俘虏和韦华年的尸体,全部撤离现场。抢枪以失败告终,反倒死了一个人,丢了一支枪。
这个事件与之前柳江县城“造反大军”于5月11日抢夺进德车站军列事件,被柳江县革委会当成了柳江县城“造反大军”在进德的“反革命罪行”,认为柳江县城“造反大军”一直驻在进德槎山,就制定了一个“围剿进德槎山反共救国团”的计划,开始策划并调兵遣将。
5月25日,广西军区、广西壮族自治区革筹派了6934部队一个营的解放军,从柳城凤山龙船山驻地来到柳州,筑起工事,包围了柳州“造反大军”在河南片的所有据点,声言要收缴“造反大军”所抢的“援越物资”(子弹)。
当时柳州“造反大军”及柳铁“工机联”只剩下以538为中心的一块不到几平方公里的地盘,正濒临被“联指”民兵围歼的最后时刻,跟着“造反大军”从河北一起逃难过河的大量群众也都一起被围困在这里。他们正为柳铁“工机联”发起抢军列得了一批子弹而看到了一线希望,但是,光有子弹,没有枪,就意味着柳铁“工机联”和“造反大军”白白担了“抢劫援越物资”的罪名,却给“联指”民兵提供了屠杀的理由和借口,所有随之逃难而来的群众也必将受此兵燹之灾。当解放军宣传动员“造反大军”无条件交出所抢的援越物资时,激起了在场群众的愤慨,愤怒的群众自发与执行任务的解放军进行辩论,为“造反大军”鸣不平。现场参与辩论的群众越集越多,对解放军形成了反包围,在部分同情“造反大军”的解放军战士的“我们是奉命执行任务的,我们的枪都是没有子弹的”暗示下,有人动手抢了解放军的枪。解放军战士们似乎也很配合,有的甚至主动从身上摘下枪支和配套的装备。这样的情况让“造反大军”和群众认为这些解放军是支持“造反大军”的,是故意给“造反大军”送枪来的。于是就在没有任何统一号令和指挥的情况下,不约而同地一起动手,把来执行任务的所有解放军700多支新式的56式冲锋枪和半自动步枪全部抢到手了。这批枪恰好是和抢得的子弹是配套的,让“造反大军”感到如雪中送炭般欣喜万分。
柳江县城“造反大军”在“五二五”的抢枪事件中,抢得了足足一个排清一色的56式冲锋枪。而三都“造反大军”因为到进德去了,与这一次抢枪事件失之交臂,他们从进德回到柳州时,抢枪事件已经结束。唯有一个没去进德留在柳州的黄义重(进德人,是来投靠三都“造反大军”的)抢得一支56式冲锋枪。
其后,三都“造反大军”被柳州“造反大军”作战总指挥廖伟然(外号廖胡子)派驻柳邕路五里卡粮库。五里卡粮库与柳州旧机场一路之隔,左邻成团“造反大军”驻守三仓,县城“造反大军”驻守玻璃厂。至此,柳江县“造反大军”还保持独立组织的三支队伍都驻防在柳邕路北侧,柳邕路南侧是柳州飞机场。柳邕路西段的张公岭与柳江县交界。
经过5月21日抢夺军列得了大量的子弹,5月25日又抢夺前来收缴子弹的解放军的700多支枪,柳州“造反大军”的力量变得比之前强大得多了,自觉有了足够与“联指”民兵抗衡的力量。他们无视当时在柳州市内驻扎着从各县进城来随时准备消灭他们的“联指”民兵,而且还有在各地农村由广西军区、各地军分区和各县、区武装部控制下随时听调的民兵。他们没有预感到,“五二一”“五二五”事件能让他们得到这些武器弹药的同时,已经预示着他们的最后覆灭。

第七章 “七三”布告出台前后

第一节 革命委员会成立预告了“造反大军”覆灭的命运

柳州“造反大军”和柳铁“工机联”,以及各地“造反大军”流亡到柳州的逃难者,包括柳江县“造反大军”人员及其逃难的群众,还有从河北逃过河南来的柳州大军派的群众,被“联指”民兵以强大的武力,驱赶到柳铁538一带。这是“造反大军”在柳州唯一可以暂时立足的,不足几平方公里的地盘。这最后一块小小的地盘也已处在“联指”派武装的重重包围中,只要“联指”民兵的指挥者一声令下,这些正准备做最后抵抗的“造反大军”都将面临覆灭的命运。
此时的张公岭已经成为“造反大军”与“联指”民兵对阵的前沿。在张公岭以西地段,是柳江县的一片荒坡,这一片荒坡一直延伸到柳江县城拉堡,是一片人工造林区,种植着稀稀拉拉的,发育不良的马尾松,地形开阔,视线良好,是两军拼搏野战的理想战场。加上张公岭有一整套新桂系留下来的、为抗击日本侵略者而建的坚固而完备的防御工事。假若“造反大军”们有足够的武器装备,以张公岭为依托,坚守538这一片地域,至少也可以坚持到足以引起中央高层的关注,不至于让广西当权派羽翼下的“联指”民兵为所欲为。然而,就当时柳州“造反大军”和柳铁“工机联”加在一起的全部武力,都不敷区区一个张公岭的布防,事实上“造反大军”根本就没有进到过张公岭,只有柳江县三都“造反大军”的一帮好玩的“狗古仔”(年轻人),进到张公岭内四通八达的坑道工事中瞎转了半天,最后因坑道中黑暗而摔伤了一个人。没想到他们的闲逛却起到了造势的作用,让一贯听风是雨的柳江县革委会误认为是柳州“造反大军”在张公岭布有重兵防守而风声鹤唳,不敢轻易越雷池一步,使驻守在柳州玻璃厂及柳邕路一线的柳江“造反大军”得以暂且苟安一时。
4月26日,柳州“联指”在柳州军分区的支持下,以柳州军分区、柳州警备司令部发布的“4·21责令”作大旗,发起对“造反大军”的大规模进攻的同时,于4月27日,在离战火前沿一步之遥的柳江县城拉堡,轰轰烈烈地成立了以“联指”一派当权的柳江县革命委员会。
县革委下设三部一室(政治部、生产指挥部、保卫部、办公室)。县武装部政委宋吉月理所当然地当上了县革委主任,副主任韦日荣(原县委书记)、刘伯生(县委原副书记)、韦熙年(县武装部部长)。常务委员宋吉月、韦日荣、刘伯生、韦熙年、马云龙、宋洪盛(人武部科长)、梁水生、尹振兰、计大开、岑贤、韦祯贤、王同连(暂缺5名)共17名,委员49名 。这些在文化大革命爆发前的柳江县当权派们,除原县委书记韦日荣在运动初期受到红卫兵的批判外,其他人都未受到冲击,而刘伯生还一度是县文革领导小组负责人。
两派斗争正处在你死我活的大规模武斗阶段,广西自治区革筹不是尽力想办法制止武斗,却争分夺秒地在“四二二”“造反大军”一派被赶出来的地方,督促加紧成立没有大联合、没有“三结合”的一派掌权的革命委员会。这样的革命委员会不被“造反大军”所接受,是理所当然的。“造反大军”的头头们指出:在韦国清把持下的广西壮族自治区“革筹小组”的这种做法,显然是与毛主席批示“照办”的,在中共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中央文革督促下,两派在北京所达成的“广西两派关于促进革命大联合的十条协议”的原则是完全相违背的。“十条协议”在第二条中强调了两派代表对等的原则。包括其他所有的两派协议,都特别强调了对等的原则。“十条协议”第七条中重申了“双方坚决执行中央‘六六’通令、‘九五’命令及‘九一三’通知,遵守广西两派在京达成的‘十条’‘七条’协议,要用文斗,不用武斗,确保‘四大’开展。”然而,广西各地已经成立的革委会中,没有任何一个是符合这些精神原则的。
4月28日至5月2日,柳江县革委会召开第一次全委会议,会议由宋吉月传达自治区革筹首长15条指示,结合本县情况讲了8点工作意见及县革委会机构设置问题。1968年4月29日,县革委在县城召开县直机关干部职工、解放军、附近区社员群众庆祝县革命委员会成立大会。《开幕词》中宣称:“柳江县革命委员会在阶级斗争的急风暴雨中胜利诞生了!”“柳江县革命委员会的成立,标志着我县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运动进入了一个新的战斗航程。”会议还针对4月20日来参加县“三代会”的洛满代表覃仁欢等被害事件,号召要狠抓阶级斗争,保卫新生的“红色政权”——柳江县革命委员会和各区革命委员会 。
柳江县革命委员会的成立,向“造反大军”揭示了一个关系,即:“造反大军”作为一个以派性斗争而产生的群众组织,在与其相对立的“联指”派组织之间的派性矛盾和斗争,已经随着县革委会的成立,演变成与“新生红色政权”相对立的组织。不言而喻就是“反革命组织”。整个广西惨无人道的血腥屠杀进入了新的高潮。
柳江县“造反大军”的头头们毕竟只是一帮中学生,他们没有足够的政治斗争经验能促使他们清醒地认识到这一点。这就注定了,他们难以避免其后一系列惨剧的发生了。

第二节 伤亡不断的艰难转移

三都“造反大军”从桂林回到柳州后,仍然以柳铁538车辆段暂为落脚点。他们对大势一无所知。恰逢柳州“造反大军”在人民广场召开“砸烂柳钢派委会重振‘造反大军’军威大会”,在柳州避难的组织和个人,都参加了柳州“造反大军”的游行,因而也就与“4·20反革命事件”沾上了边。
“4·20事件”过后,柳州“联指”在军分区的纵容和支持下,从各县调来大量的民兵,对柳州“造反大军”发动了大规模的进攻。被从柳州河北赶过河南来的柳州“造反大军”及其家属,以及从各县逃难来的“造反大军”人员,都逐渐涌向柳铁538一带。
柳江县城“造反大军”从桂林回来,就直接回到柳江进德槎山一带活动。在槎山得到进德“造反大军”人员的报告称,进德火车站停有两个车皮,有武装的解放军看守,车里一定有武器。于是未经领导层统一决策和部署,部分人便于5月11日擅自发动了抢夺军列的行动,当即遭到押送军列的解放军开枪阻止,柳江“联战”学生韦小刚(三都边山村人)当场中弹死亡,另有四人被打伤,其中一个外号叫肥仔的(进德黄岭人,姓钟)被打穿腹部重伤,罗志成从现场将他背回槎山的半路上,韦云哉带人前来接应,有两个人过来与罗志成一起救护肥仔,当罗志成正弯腰搬动肥仔时,被岭上的“联指”民兵开枪,子弹从罗志成左手臂打进,穿过左脚而出。肥仔在从槎山到柳州玻璃厂之间的柳邕路上因流血过多而死。整个“5·11”事件中,被解放军打死两人、伤三人,被“联指”民兵打伤一人。共两死四伤。遭此挫败,柳江县城“造反大军”于当天全部撤到柳州玻璃厂。
得知柳江县城“造反大军”在“5·11”事件的遭遇,5月16日,三都“造反大军”决定从柳州转往柳江县福塘,投奔福塘“造反大军”。转移途中,在柳州西鹅公社文笔岭上遭到柳江“联指”民兵的堵截。麦顶球腿部中枪,所幸拼命逃脱。年仅16岁手无寸铁的男生刘智川,被“联指”民兵开枪打中左肩受伤,被“联指”民兵追上抓获之后,就地倒立活埋于一个旧电线杆坑中。
前队女生在通过郊区太阳村公社桐村时,被桐村民兵开枪追杀,除两个男生逃脱外,十个女生全部被抓住,后被当地驻军搭救收容,其中一女生胸部中枪外伤,后全部回到福塘。
5月18日,正当柳江县“造反大军”在四散奔逃时,新成立的柳江县革委会举办第一期“毛泽东思想学习班”,参加学习班的有各区革委主任、武装部长、县直有关领导干部。人员报到后,三都“造反大军”在福塘的出现,成为“龙怀水库群众闹事”的情报被反映到县革委。当晚县革委决定暂时停办学习班,转而召开各区革委主任、武装部长会议,研究县、区组织力量“攻打”龙怀。当晚,三都“造反大军”在头头韦思学的带领下,组成了一个六人小队,从龙怀潜回三都街,到街背一个成员家(当时该成员家人已经全部逃离三都)门口引爆了一个手榴弹后撤离。此行动目的是想警告“联指”不要对“造反大军”的家人进行迫害。过后双方对这一事件都没有任何反响及传言,“七三”布告后对“造反大军”的清算中也无人提及此事。
在当时的状况下,所有从下面向上反映的情报,都是误报和夸张的,甚或是刻意编造的。包括各县向自治区革筹报告的情况,也包括自治区革筹向中央报告的各种情况,都是如此。所谓的“龙怀水库群众闹事”,不过就是三都“造反大军”一帮赤手空拳的年轻人想到龙怀避难,因龙怀“造反大军”自己都没有粮食维持基本生活,更没有富余的粮食可以供养三都“造反大军”的几十个人而作罢。但是这却成了洛满区革委会向县委反映,又成为县委向柳州军分区,再向上报到广西壮族自治区革筹、广西军区直至广州军区的众多虚假情报之一,并成了柳江县革委会发动“联指”民兵攻打龙怀的理由。
根据这一虚假情报,县革委18日决定“攻打龙怀”。后因柳州发生了“5·21抢劫援越物资”事件,攻打龙怀的计划被迫中止,直到三都“造反大军”回到柳州,攻打龙怀的事也没发生。如果县革委在接到福塘方面的情报时即决定向龙怀发起进攻,三都“造反大军”这几十号人也就只能束手就擒了。不过这一趟龙怀之行,三都“造反大军”也付出了足够惨重的代价。他们离开福塘到达太阳村水泥厂,于5月21日晚从太阳村夜间通过洪山岭时,有二人摔下10多米深的废弃矿井,韦多德死亡,另一落井者系太阳村带路的群众被救起。三都“造反大军”自5月16日转移福塘,又从福塘回到柳州,共死二人,伤二人。

第三节 以阶级斗争名义杀人的“十二级台风”

柳江县革委原定要攻打龙怀的计划,而派柳江县公安局干部覃安乐配合成团“联指”武装和民兵队伍进入龙怀地区侦察时,被当地“造反大军”打伤抓去杀了,又因为柳州发生了“五二一”和“五二五”两个事件,县革委26日召开常委扩大会议时不得不改变决定,暂时停止“攻打”龙怀。
5月26日的县革委党委扩大会议由宋吉月主持,经过讨论决定:5月28日至31日召开各区革委领导和公安员参加的公安工作会议。29日,三都、百朋、土博等区汇报阶级斗争情况。31日刘伯生作会议总结,表扬了百朋、洛满、三都、穿山区阶级斗争抓得好。成团、进德两区在困难情况下,坚持岗位工作,并号召各区回去向阶级敌人进行主动进攻。各区要成立三四十人的脱产“保卫组”,县成立120人的脱产“保卫组”,主要任务是“保卫红色政权”,保卫国家财产,保卫贫下中农,矛头主要对准“阶级敌人”。
由此,各区“联指”派组织的武装,变成了革委会“保卫组”,成为革委会领导下合法的武斗杀人专业队伍。自此以后,柳江县开始了有计划地成批杀人。
同日,进德区监委、纠察队负责人廖志强,带几个民兵到四连凤村抓罗永成(曾任过国民党军需主任)到进德关押。28日,由韦显明、张华智等民兵押罗永成到进德小学塘边枪杀,当天进德街上贴出枪决罗永成的布告。
6月6日,县革委召开常委会议,宋吉月传达贯彻全区召开各县革委正副主任会议精神,在讨论如何贯彻各区会议精神和如何大抓阶级斗争时,宋吉月讲:“形势大好,不是说风平浪静才是大好。‘打’挑起武斗,暴露了敌人,也是形势大好的表现。现在看来,谁不听中央、自治区革筹、分区的话,谁就要犯极大的错误。对当前的斗争,不要把革委、军队、联指推向第一线,应该是贫下中农。对当前的斗争要主动向阶级敌人发动猛烈进攻,谁这样做,谁就主动。为了适应当前的阶级斗争,要成立‘纠察队’,设岗卡。也打算发些东西,由革委会统一领导,队伍要搞到一两百人,‘纠察队’可制队旗、制袖章,我们是第一线,我们的斗争也不是孤立的,各兄弟县都支持我们。”韦祯贤发言讲:“为了贯彻得快,最好召开一次全委扩大会议,扩大到各区革委正副主任,武装部长来贯彻。”宋洪盛讲:“县城纠察队马上搞起来,岗卡马上设置。”韦熙年讲:“纠察队问题要马上组织,确定人员,组织领导,向阶级敌人发动进攻,刮起十二级台风。”会议最后决定6月8日至11日召开全委和各区革委正副主任、武装部长或武装干部、公安员会议,成立县“纠察队”,工人和一般干部60人,复员军人60人,同时已抽来县里的“执勤民兵”都拨给“纠察队”共200人,县“纠察队”领导由刘伯生担任,队长韦来成、副队长韦振良、指导员陈寿仁、副指导员唐景元。纠察队的任务是收缴武器,放卡检查,协助专政机关追捕坏人,处理外流人员,打击投机倒把,对过路军人要进行检查,防止坏人冒充解放军。宋吉月还具体谈到:纠察队人员从贫下中农、工人、干部中挑选,配备武器,其他生活费用都由县革委会开支,哨卡人员和武器配备情况要迅速报分区。
从以上可见,柳江县“刮十二级台风”,就是要把群众推向杀人的第一线,成批杀人是在县革委统一部署下,以“群众专政”为理论依据的行为。用“群众”掩盖杀人的罪恶。
6月7日,县革委召开县直机关干部职工大会,宋吉月在会上作“刮十二级台风”动员报告,他讲:“一定要向阶级敌人刮十二级台风,一定要伸出无产阶级的铁拳,一定要向阶级敌人发起主动进攻,一定要揪出一切地、富、反、坏、右、牛鬼蛇神、叛徒、特务、反革命、死不改悔的走资派,交给群众把他们斗垮、斗臭、无藏身之地。”并宣布县革委的几项决定:县区都要成立在革委领导下的“人民纠察队”,武器由武装部配备;要求县单位要紧急动员起来;各单位要尽快成立起革委会、领导小组;要求政法机关要“大显身手”,支持县城“革命左派”,向“阶级敌人专政”。
6月8日至10日,县革委在县革委会议室召开全委扩大二级干部会议,会议由韦日荣传达军分区5月底在柳州召开第一次各县革委正副主任会议精神,9日各区汇报了前段对敌斗争的情况、经验和措施:
百朋区革委主任韦炳修汇报本区农村组织了167个保卫组(纠察组)3177人,鸟枪620支,大刀390把,长矛150把,琴屯搞了5门炮,哨卡天罗地网,加强市管15人;
土博区革委主任覃炳通汇报组织了50人,以琴怀作为大抓阶级斗争的重点;
穿山区革委会主任朱贵元汇报办了土改老根子学习班,开了三天会,并以区为大队、社为中队、屯为分队共成立9个中队,65个分队,集中鸟枪、长矛、大刀,放哨卡、清理“黑人黑户”;
成团区革委副主任韦素琼汇报三个公社成立“保卫队”80多人,集中鸟枪40多支,灵江和里湾公社开展了斗争会等。
10日,韦日荣作会议总结,强调“要大办学习班,对当前的阶级斗争要搞人民战争,要立即成立‘纠察队’,检查外来人员,要稳、准、狠打击阶级敌人,形式上可游村游街斗争。对大的案件要顺藤摸瓜、一网打尽。至于武器问题要发动群众把鸟枪、长矛、大刀组织起来,上面也要设法发些”。
最后宋吉月做工作布置,要求立即行动起来,不要心慈手软,以刮十二级台风的劲头,全面向“阶级敌人”发动猛烈进攻,要以区或者公社召开贫下中农对敌斗争誓师大会。
这次会议以后,各区到县参加会议的领导,回去都做了贯彻,各区乱打死人的现象更严重了。以下为县“处遗”办调查材料所反映的各区成批杀人的情况。
进德区——
6月中旬,召开二级干部会议,传达县二级干部会议精神。到会有区革委领导、纠察队全体成员、公社干部、保卫队长100多人。会议由区革委主任林克光主持和传达会议精神,总结本区阶级斗争的情况,号召各公社回去掀起抓阶级斗争高潮。6月23日,黄岭公社召开公社革委全体干部会议,贯彻县、区会议精神,研究本公社抓阶级斗争的情况,公社干部刘德华讲,“四类分子”刘亚权不服管制,怎么办?到会的朱汉文、邬启坤、邬洪权、刘茂兰等8人决定第二天召开公判会,将刘亚权枪决。24日,在黄岭小学召开公判大会,朱汉文主持会议,邬启坤宣布刘亚权的“罪状”,张显强宣读枪毙刘亚权的布告,由刘继旺、邬洪军、邬启生、邬洪辉把刘亚权枪决,并张贴布告,接着四连、乐山、新龙等公社也开大会乱打死人。
洛满区——
6月15日,召开区革委领导、区直单位负责人和各公社领导人会议,贯彻县全委扩大二级干部会议精神。会议由区革委副主任刘求保主持。区革委主任张仕连作动员报告、布置“刮十二级台风”,要求各单位回去摸底,并说“专政是群众的专政”。在运动中要显示群众的威力,会议最后强调,哪个地方搞不起来,领导要负责任,这是革命与不革命的问题。散会后,各公社回去立即贯彻。6月19日,流山公社“抓促”主任韦炳秀通知纠察队长韦子歧、公社信用会计韦俊华到流山粮站开3人会议,韦炳秀传达区“刮台风”会议精神,结合本社的情况落实要“刮掉”的“四类分子”的名单,经过讨论,决定将近当村富农韦巧秀,六雪村的莫云龙,流山街的莫锡林,洛吉村的陈鸿书、兰豪,更村的周秉昌,码头村的邱善丰等7个“四类分子”“刮掉”。6月20日在流山满燕山脚召开批斗会,到会群众1000多人,韦炳秀主持大会,韦子歧宣布莫锡林等7人的“罪状”,接着韦宏春、韦占辉和纠察队员熊反修、韦长义就用木棍和砂枪(以铁砂为弹的民间自制猎枪)把这7人打死。7月3日,韦炳秀又召集韦子歧、韦俊华等人在公社广播室开研究会,决定再开一次“刮台风”批斗会。会议经过研究后,决定第二天在流山小学“刮掉”“四类分子”莫家球、韦政业、周和隆、伍树标、李秀琴等5人。4日上午,批斗大会在流山小学召开,韦子歧主持大会和宣读批斗对象的“罪状”。纠察队员韦天恩、韦奇荣等人将韦政业等5人押到会场外的小学岭背,用棍棒、五寸刀将韦良征、周炳祥、韦现开、韦政武、韦奇能、韦美珍等人搞死。
流山公社参加区“刮台风”会回来后,立即召开了两次“刮台风”研究会。第一次研究会在公社背四队仓库(纠察队驻地)召开,到会有公社支书兰运隆、革委主任韦炳文、会计韦庆耀和纠察队员韦景福、韦朝广、韦现飞等十多人,会议由支书兰运隆主持和传达区会议精神。然后讨论要“刮掉”的“四类分子”名单。第二次研究会议在公社办公室召开,参加会议的除上述人员外还扩大到部分老党员、老贫农、骨干分子。兰运隆主持会议并讲话,在讨论批斗对象名单时,兰运隆打开笔记本,把第一次会定好要“刮掉”的名单念给大家听。最后决定拿韦文艺、韦怀仁、韦成功、韦钦廷、龙桂芬、周素英、韦文豪、韦志东、韦茂义、韦现金、韦继德等11人到大会交给群众批斗。21日在流山墟头独山下面石灰窑附近、铁路边的树林里召开全公社群众批斗大会,韦庆耀主持会议,公社革委主任韦炳文讲话,韦良忠用手提式直流广播器呼喊口号。韦炳文讲完后,纠察队员就用木棍将韦景福、兰昌隆、韦朝广、韦尊义等人打死,对被打后还没有死的就拖到山脚下用短粉枪“补火”打死。
最为惨绝人寰的是,当天下午,韦怀仁的儿子韦洪宽(16岁)提着一桶柚子叶水去收尸,发现其父韦怀仁未死,其父还叫口渴要喝水,韦洪宽喂了一些柚子叶水给其父吃后,跑回家讲给爷爷听,并问怎么办,要不要救回来。爷爷想了很久,就对孙子说:“孙呀,算了,要他回来或转移到哪里,明天我们这个家就保不住了,你赶快去公社汇报,叫他们去处理。”爷孙由于害怕连累全家受难,只好由孙子韦洪宽到公社报告。傍晚,由韦炳文带韦现飞等人去“补火”把韦怀仁打死。这次批斗共打死韦文艺等11人。
6月21日晚,洛满区革委常委、分管区直机关的韦应转召集了机关单位的头头会议,到会有营业所主任梁华、龙汉岭林场场长周裕荣(“处遗”中被判刑),税务所刘家义、粮所覃凤朝(已判刑)、供销社邹记生等人,研究区直机关“刮台风”名单,韦应转提出要“刮掉”熊哲元、杨宝洲,周裕荣提出要“刮掉”向云青,会议也提到覃国体,由于覃国体已回老家,最后决定“刮掉”熊哲元、杨宝洲、向云青3人,与会者害怕机关干部职工不敢动手打人,还决定要附近村的民兵社员群众来参加大会。第二天(22日)中午在四中教室召开区直机关干部、职工和部分“民兵”社员群众批斗大会。批斗供销社干部熊哲元、杨宝洲和龙汉岭林场干部向云青,梁华主持批斗会和宣读3人的“罪状”,农民代表韩崇山也在会上讲了话,讲完后,农民韩明伦、韩明基、韩良森、韩崇山就开始用棍棒、板凳打这3人,接着粮所干部覃凤朝、唐炳生和供销社的邹记生也上台去用棍棒敲打。熊哲元被打时还高呼“毛主席万岁”“共产党万岁”等口号,这时打的人都停了手不敢打,周裕荣见状,立即喊“大家不要受他蒙蔽”,这帮人就打得更凶了,直到把他们打死了为止。
6月23日,洛满区革委又召开了有各公社负责人和区直机关单位头头会议,会议由区革委总结了前段的工作,并指出:“我区阶级斗争的盖子,经过我们干部的带头和发动,现已基本揭开,贫下中农也基本发动起来,取得了很大成绩,但与别的地方比,还有很大差距,声势不够大,有的人还怕,怕反复等等。根据上级指示,结合我区情况,阶级斗争必须狠抓,十二级台风必须继续刮。有必要召开一次全区性的万人大会,向群众讲清楚,把所有的贫下中农真正地发动起来,把革命和生产搞上去,把我区的被动局面扭转过来。”会议经过讨论,决定26日在洛满中学广场召开全区万人誓师大会,要求各公社回去后迅速定好拿到大会批斗“刮掉”的名单。
6月24日,周裕荣(洛河人)亲自到洛河公社召集公社干部和纠察队员开会,动员“刮台风”。到会有周裕荣、“抓促”副主任周继舜、公社治安主任周镇仁、会计周钦森、支书周绍岐和干部谭仁安、周嗣顺等20多人。会上周裕荣讲:“地主、‘四类’还留着做什么,现在他们已有‘杀贫留中保地富’的口号,留他们,我们更为遭殃了。”会议决定25日开批斗会,要“刮掉”一些人,当日下午周继舜派周钦森、周嗣顺、周镇仁、周绍岐带人到各村抓人,当天只抓得南岸村周敏1人。25日上午,周裕荣派周继舜、周镇仁带纠察队到区集训队提押“四类分子”谭德强、谭德康、韦宝良、周宏昌、谭光辰5人。派洛河小学校长何××等人去洛河村抓小学教师周宏图(在家养病)到会,又派人把韦卓硕、周立坚抓起来,一共9人。下午,批斗大会在东墟岭召开,周继舜主持会议和宣读批斗对象的名单及“罪状”。周宏衡(副主任)讲话。号召要“横扫一切牛鬼蛇神”,并讲“专政是群众的专政”等,这时龙头村周如芬跑上台用鞭子逐一打人。边打边喊“这个该死、那个也该死”。于是在场的纠察队、红卫兵立即上台用木棒、铁棒将9人活活打死。
6月26日,洛满召开全区贫下中农对敌斗争誓师大会。到会有全区的贫下中农和区直机关单位的干部、职工、学校老师和学生近万人,还请太阳村水泥厂、宜山三岔公社、露塘农场等单位的代表参加。会场搭主席台,扎松门,大会开始,先放炸药包,射机枪,后烧鞭炮,表示庆贺,大会由区革委副主任刘求保主持,区革委主任张仕连作报告,接着是机关、群众组织代表谭嗣长、红卫兵代表刘南君和贫下中农等代表发言,应邀到会的各兄弟单位的代表还在会上念了祝贺信。会后,各公社分头“处理”各自带来参加会议的所谓“四类分子”和“坏人”。这次会议打死韦世强、石忠明等9人。当时流山公社带韦祯永和周建才来到会场,开会前,公社保卫队长韦子岐向张仕连讲这两人不是“四类分子”。张讲,韦祯永不是“四类分子”,你们为什么拿他来斗?又讲韦祯永是好人不能动。由于张出面阻止批斗韦祯永,结果韦祯永没有被打死,周建才则被打死了。
里雍区——
6月中旬的一天,白沙公社支书韦太和在白沙公社楼上会议室召开公社干部、生产队长、文革组长会议,传达区“刮台风”会议精神,动员各生产队提出参加“纠合案”的人,并布置把这些人抓起来。
6月16日,里雍区基田公社革委副主任黄海清,召开公社干部会议,以黄冠南参加过土匪、多开私荒为名,决定交由群众大会批斗。17日在白山村对面松树岭召开批斗会,黄海清在会上讲话,罗列黄冠南的“罪行”,黄冠南在批斗中被保卫队员推出会场枪杀身亡。6月间,里雍区“保卫队”抓捕白沙小学教导主任龙启洲时,先用手榴弹打头,后用刺刀刺死。6月中旬的一天,里雍街群众张顶文、张顶昌被区“保卫队”梁永隆等十多人抓住后捆绑住手脚,用麻包笼头,晚上抬上小船划到河中间,梁永隆将张顶昌用五寸刀戳了3刀,然后丢下河中。接着黄连生等人又用五寸刀戳张顶文,后又丢下河里,回来后说已把二张“放下广东”了。
6月28日,又召集公社干部、保卫队长、纠察队长会议,讨论对抓的这些人的处置问题。会后决定30日在白沙糖厂开批斗大会。
6月30日,由韦太和主持在白沙糖厂召开批斗大会,批斗黄云长、黄开元、陈美文、蔡明山、刘水木等5人。7月1日继续批斗。会后,这5人被纠察队和保卫队员开枪打死。
土博区——
6月27日,召开区革委常委会。区革委主任覃炳通贯彻县全委二级干部会议精神,接着30日又召开有区革委常委、区直单位领导,各公社革委主任、保卫队长、民兵营长等人参加的全区贫下中农对敌斗争誓师大会预备会议,会议就要不要召开誓师大会问题作了讨论并统一思想,确定了会议时间、内容,布置各公社回去确定拿到大会批斗的对象。
7月2日,土博区贫下中农对敌斗争誓师大会(又叫万人大会)召开。到会七八千人,各公社都按规定带批斗对象到了大会。区革委主任覃炳通在大会作报告,号召全区广大群众立即行动起来,以刮十二级台风的劲头,向“阶级敌人”展开猛烈的进攻,掀起对敌斗争新高潮,“专政是群众的专政”等等。报告结束后代表讲话,然后按预备会的安排,梁炳仁宣布各公社自行组织批斗,接着各公社就地组织批斗时都把各自带来的批斗对象给打死了。这次会议共打死24人,其中国家干部2人。
成团区——
6月28日成团区召开了公社和区直属单位负责人会议,区革委副主任韦素琼传达县二级干部会议精神。主任韦春秀作“刮台风”动员报告,布置各公社要成立保卫队,提出打击对象是“24种人”,要把“台风”刮起来。7月28日,成团区在银盘岭召开全区的群众对敌斗争誓师大会,盘石公社保卫队把打击对象梁仲登押送到大会会场,大会散后打死在银盘岭下。
全县从6月8日县二级干部会到6月底止,据统计共被迫害死亡166人,其中被打死147人。

第四节 柳江县革委发兵攻进德槎山

6月11日,柳州河南“联指”失守,“造反大军”占领河南,有传言说柳州“造反大军”要“扫清外围,踏平柳江”。柳江县革委闻讯,在工会球场召开机关干部职工紧急会议,刘伯生、梁水生作稳定军心的报告,并给县“纠察队”发了枪和手榴弹。
6月12日,县成立了“保卫红色政权指挥部”,并派人到邻近兄弟县去请求“援兵”,宋洪盛、尹振兰、刘九伶到来宾、合山矿,韦日荣、韦加径去忻城,韦炳修去八一矿,张仕连去宜山,朱贵元、莫有连去象州、武宣。13日起,先后有合山矿、八一矿、忻城县、武宣县、象州县约3000人到达柳江。6月20日,各县“民兵”进驻柳江后,由柳江县革委主任宋吉月与象州县革委副主任郑锡成研究确定,在穿山召开联防会。到会有柳江县革委主任宋吉月、副主任刘伯生,忻城县革委主任孙廷国、武装部长魏歧,来宾县武装部长傅国良、革委常委朱金生,八一矿革委副主任宋正台,武宣县革委副主任文龙俊、常委林光记,象州县革委主任何长寿、副主任郑锡成、葛长山、武装部长田保忠。会议成立“前线联合指挥部”,宋吉月任总指挥。会议研究进兵柳州攻打“造反大军”问题,后因军分区不批准开兵进城,就采取攻打槎山“造反大军”,引诱柳州“造反大军”派兵增援,然后侧重于打来援之兵。
6月26日深夜,各县“民兵”分三路向槎山进军,第一路柳江“纠察队”一个连,队长韦来成,由王景章、罗烈奇带路,从槎山塘头直插大队部、加工厂;第二路是八一矿两个连,由营长王肖余带队,朱启山带路,从槎山南面经正前村直插槎山小学;第三路是伏兵,忻城两个连埋伏在五里卡,合山矿一个连埋伏在基隆平地屯,准备伏击柳州“造反大军”增援之兵。另外,象州“民兵”约1000人、武宣约400人在新兴农场一带布防。攻打槎山指挥部设在塘头小学,总指挥宋吉月,副总指挥韦熙年、刘伯生,总后勤梁水生,但宋吉月、韦熙年不去,由刘伯生坐镇指挥,参加围攻的2000余人。
6月27日凌晨3点,“民兵”向槎山进发,五点战斗打响,中午战斗结束。“造反大军”熊国芳、潘洪连等10人被打死,3人被俘,革委方面死1人,重伤2人,轻伤1人。当日泗浪民兵把“造反大军”头头熊国芳的头割下,挂在进德街示众。29日,又派人到槎山把潘洪连的头割下,连同熊国芳的头一起拿到拉堡街,挂在柳江饭店门前十字街口示众两天。

第五节 “红卫兵”思维的悲剧

柳江“造反大军”除了负责防守柳邕路一线的玻璃厂、五里卡粮库和三仓外,还接受了配合柳州“造反大军”攻打马鞍山、鱼峰山等任务。在6月10日攻打鱼峰山的战斗中,三都“造反大军”由韦初波、小于(成团人)、刘建七参加占领狮子山,负责控制鱼峰山南侧的工人医院和柳石路。在执行任务中,被“联指”民兵从背后的银仔山下往山上仰射,韦初波脚踝受伤、小于被一颗子弹穿过脊背,从肩背出,又从头部右侧皮下穿过,从太阳穴旁边出,一枪打成四个眼,但未伤及骨头。柳州“钢青近”接防狮子山后,将小于和韦初波一起送到山下冷冻厂“造反大军”总部医院救治,保全了性命。
马鞍山、鱼峰山被“造反大军”打下来后,河南片基本上都在“造反大军”的控制之下,从车渡码头到鱼峰山的谷埠街,不再受到“联指”民兵的威胁。
从谷埠街到文笔路云头岭一带,有很多外县供销社所设立的百货转运站,里面库存的都是布匹、衣服、鞋帽、肥皂、牙膏等等当时凭票供应的日常生活用品。柳江县“造反大军”的人都是被“联指”民兵武力驱赶出来的,生活日用品本来在家就很缺乏,在外面流离失所了几个月,这些东西就更缺,就是有钱买也没东西卖,更何况没有钱。当他们知道云头岭上有个柳江县供销社的货物转运站,便组队到转运站要些东西。6月15、16日,柳江县城“造反大军”(主要是柳江联战那些学生)认为他们有责任保护国家财产,派出一批十多人,全副武装(都是刚抢得的56式冲锋枪)去负责保护转运站,不许人抢。为此,引起下面各区的人极大不满,觉得都处于这种境况了,还摆出红卫兵纯洁的样子。于是在转运站发生了争吵,几乎引起自己人之间的火拼。于是各区的人就有人来找三都“造反大军”,要求三都“造反大军”出面与柳江韦云哉他们交涉,让各区组织人员拿些生活用品。于是韦思学等人出面和韦云哉、罗乐民他们协商,达成妥协,让各公社的人拿些生活用品而避免了火拼。后来柳江“联战”为了避免更大的损失,决定把转运站中的东西拍卖,换成钱,以后把钱交给县革委会。拍卖所得约有两万多元。
由于柳江县城“造反大军”的几个头头都是柳江“联战”的学生,毕竟还只是些中学生,他们还保守着文革初期奉旨造反的红卫兵情结,他们的思想里还满满的都是毛主席“八一八”接见红卫兵的荣耀。他们对整个文革形势的演变远没有清醒认识,他们不知道他们的对手早就不仅仅是与之观点对立的“联指”派了,而是他们所要打倒的“毛主席的老朋友”——韦国清。“联指”派不过是以韦国清为首的各级当权派的政治工具而已。柳江“联战”的学生头头们更不会想到,中共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中央文革及其背后的文革发动者,在文革运动发展到这种不可收拾的局面时,已经决定牺牲他们,让韦国清收拾广西的局面。

第六节 “七三”布告成为合法杀人的尚方宝剑

7月3日至5日,柳江县与邻近几县及柳州市的军事联防会议在石龙召开,参加会议的有忻城县王建民、韦长仁,武宣县高陵云、腾柏昆、严玉林,来宾县龙德源、朱金生,鹿寨县张义信,象州县何长寿、郑锡成,柳州市“联指”沈善泽、王仁贵,市郊区郑蒂旺、罗天琦,地专“联司”唐彪、苏一民、凡冠华,柳江县宋吉月、韦日荣、韦炳修。会议内容是进一步研究对柳州的打法。会中请示开兵进城,又遭上级反对。于是决定发表一个强硬声明,要“造反大军”立即交出抢走的武器、物资,同时在军事上做好准备。7月7日,韦日荣在县革委常委会上传达石龙会议精神。
同日,县革委在百朋召开现场会,首先由百朋区介绍抓阶级斗争的成绩和经验,韦熙年作会议总结,并把各区“刮十二级台风”的情况做了排队,百朋、三都、土博、洛满、穿山、里雍等6个区“台风”刮得比较猛,表现一般的有成团区,比较差的是进德区。会议提出:指导思想上必须明确我县文革以来阶级斗争的尖锐性和复杂性,通过“刮十二级台风”,把敌人、敌特分子、反革命组织统统挖出来;要进—步发动群众,抓好点,总结经验,开好现场会,交流经验以指导运动的平衡和健康发展。同时提出以下几点要求:①抓阶级斗争同批判“中国赫鲁晓夫”相结合;②大批判与揭发“四类分子”破坏活动相结合;③打击公开与暗藏的敌人相结合;④大小会斗争相结合;⑤揭发斗争与查对事实相结合;⑥专政机关与群众专政相结合;⑦政治打击与经济退赔相结合。会议号召大抓阶级斗争,猛刮“十二级台风”。布置区成立“纠察队”、社成立“保卫队”。
百朋现场会议后,各区回去贯彻,打死人急剧增多。7月中旬,进德区革委在黄岭召开“刮台风”会议。参加会议有区革委领导、纠察队长、各大队革委主任、“保卫队”长,共60多人。革委副主任韦凤宽讲贯彻百朋会议精神。黄岭公社干部邬启坤介绍黄岭抓阶级斗争的情况,韦凤宽号召全区向黄岭学习,把本区的“十二级台风”刮起来。会后分两个组下各公社巡回检查,原基隆公社没有杀人,这次会后也打死了陈作受1人,消灭了区的空白点。
7月11日,百朋小山片(包括小山、分龙、镇西、尧治4公社)召开研究会。会议开始后韦祖强强调,根据上级的指示要“刮十二级台风”,别地都搞了,我们也要搞起来,要各公社提出批斗名单,经过讨论,最后决定拿“四类分子”曾克恭、曾克相、曾承夏、熊天奎、韦仕向5人到大会批斗。7月13日,小山片万人大会在小山公社门前地坪召开,韦有斌主持批斗会并讲话,接着宣读5人的“罪状”,读完后韦有斌点名叫把曾克恭、曾克相押上台批斗,二曾上台后,黎贯周第一个跳上台,边骂边用手拉扯穿在曾克恭耳朵上的铁线,曾的耳朵肉被扯掉,倒地后被黎一脚踢下台。接着韦祖丁也将曾克相踢下台,台下群众一拥而上,棒打石头砸,将二曾打死。二曾死后,韦有斌又点名押曾承夏上台,曾被推上台后,韦祖丁又一脚将曾承夏踢下台来,韦祖豪拿起棍棒就打,后又将棍棒戳进曾承夏的嘴巴,将曾戳死,其状惨不忍睹。曾死后,韦有斌又点名叫把韦仕向、熊天奎押上台来,韦、熊上台后,韦祖丁又逐一将二人踢下台,由台下人用棍棒和石块活活打死。21日和22日两日,百朋区游街又打死22人。

第七节 县革委会亲自指挥攻打龙怀

7月19日,洛满区革委发出《洛满告急》,文中说7月18日柳州太阳村水泥厂方向出动100多名全副武装“暴徒”包围我“保卫红色政权指挥部”派在凤山公社(现在的福塘乡凤山村委,龙怀附近)执行“保卫生产任务的纠察队”。呼吁我县各区、全柳州地区、柳州市和宜山县革命委员会和 “革命人民” 给予支援。当日柳州“联指”发出《关于洛满区“7·18”“反革命事件”的严正声明》。
7月21日,柳州“联指”又向中央文革报告,说“造反大军”制造这一事件是有预谋的“反革命事件”,要求中央迅速解决。同日柳江县革委召开常委会,研究解决福塘、龙怀(造反“大军”据点)问题,决定7月25日动手,动手前充分做好一切准备,会后将攻打福塘、龙怀的决定向军分区请示,军分区又向广州军区请示。后分区来电答复同意打龙怀。得到上面的同意后,县革委、人武部调兵遣将,除调动攻打槎山原班人马外,还请来柳城、宜山、金秀、环江、柳钢及柳州市等“民兵”共3000多人,设立“战斗联合指挥部”,指挥长宋吉月、副指挥长刘伯生、韦熙年、蒋传璞,参谋长孙廷国,总后勤梁水生,指挥员王友余、蔡立志、刘云虎、谢遵谊,指挥部设在福塘粮所。7月22日,“指挥部”抽调土博、三都武装人员和县“纠察队”组织一个机动连,由连长韦来成,参谋韦志和带领前往龙怀侦察“敌情”。然后向“指挥部”汇报,“指挥部”决定23日进兵攻打福塘、龙怀。7月23日晚,“指挥部”带领人员进军福塘。24日凌晨发动总攻。
“造反大军”在大兵压境时,大部分人早已退往太阳村水泥厂和柳州市,只有五六十个龙怀本地“造反大军”的人员留在福塘、龙怀一带,总共只有不到十支枪,其余都是非武装人员。革委方面按照预定作战方案,于24日凌晨发起总攻,几乎是在没有任何抵抗的情况下,攻下单华山、十二料山、良上村。“造反大军”留下的五六十人在革委指挥的民兵发动攻击的时候,又相继逃脱,最后只抓得一些与“造反大军”观点相同的群众。韦来成带领机动连把良上村打下后,全村除2户外,全部被洗劫一空,猪、牛、鸡、鸭杀来吃,财物抢走,家具打烂。
7月27日,福塘“龙怀”战斗结束。据统计双方死亡44人,其中革委方面死16人(包括自己误会打死的三都中学学生覃祖渊)。“造反大军”方面,23日晚武斗中被打死8人,搜山被抓到枪杀4人,在家被抓到打死9人,在外地被抓回打死4人。外地人被打死2人,福塘大队社员在劳动中被冷枪打死1人,共28人。福塘攻下后,大部队撤回县城,还留部分兵力配合福塘区革委和“保卫队”继续“清理残余”。这段时间,又打死100多人。“纠察队员”韦德金(“处遗”中已被判刑)见一妇女(韦玉凤)背小孩进屋,即拖出屋外打倒在地,用石头猛砸未死,又补了一枪,仍未死,又用石头砸,妇女死后,小孩还活着哭喊母亲,韦将小孩举起猛甩地下,把不满2岁的小孩活活甩死。据统计,从总攻到清理“残余”,共打死“造反大军”和群众146人。自6月中旬各县“民兵”进入柳江,到8月底离开柳江这两个多月中,柳江共开支现金104000多元,粮食53583斤。

第八节 革命委员会治下的血腥“红八月”

据统计,1968年7月份柳江全县被迫害死亡356人,其中打死287人;8月全县被迫害死亡420人,其中打死368人。8月是文革期间“台风刮”得最猛,死人最多的一个月。
8月5日,穿山区叶生飞等10人从柳州飞机场取道回穿山,经进德区琼林公社,被守卡“民兵”抓获捆绑,在琼林小学关了一夜。6日穿山区武装干事董兆坤派武装民兵覃有恒、黄亚井、韦起道3人乘汽车到琼林将10人押送回穿山粮所,令其跪在院内地坪苦楝树下,粮所武装“民兵”及机关一些干部职工群众纷纷围观喊打“老鼠”(指“四二二”派)。穿山粮所干部朱美能、韦华美、区干部黎树爽等人就拿麻包笼住10人的头,接着竹山罗致副拿铁条、明同团拿石块、黄亚井拿步枪托就打这10人。随后供销社干部曾凡才、刘玉英、职工李佐棠、粮所干部覃克荣及一些居民“民兵”等一哄而起,用木棒和石头将叶生飞、叶生桥、叶宽荣、叶生宝、叶生林、叶庆章、叶合章7人当场打死。叶生佐、叶文栋、罗玉璇3人被打成重伤终身残疾。
拉堡镇当时属于进德区。8月6日晚,拉堡公社召开“刮台风”研究会。会议由支书刘启辉主持(“处遗”中被判刑),到会有黄凤珍、练俊能、白鹏飞、黄景发、黄正忠、覃元刚、刘显定、朱正坤等公社干部和保卫队员。会上刘启辉讲别地搞了,我们也要拿几个“四类分子”给群众“见面”,给群众“专政”,要抓典型。会议最后决定将邬仕明、谭二妹、钟钧昌、邬孟哲、刘德章、练俊龙、练亚元等7人抓到街上游斗。7日是拉堡墟日,拉堡保卫队抓邬仕明等7人挂牌游斗,一路上刘显定、覃元刚逐个向群众公布他们的“罪状”,借以激发群众的公愤把他们搞死。游斗到拉堡卫生院门口街上时,围观的钟继福、何凤珍、余启庭等人就上去打,接着一些群众一哄而起,拳打脚踢,石块砸,棍棒敲,不上半小时就把这7人打死在街上。
8月3日,成团区又召开区直各单位负责人和各公社干部会议,韦春秀总结了全区“刮台风”的情况,表扬了行动快的大荣、盘石等公社,批评了做得差的白露、龙山等公社,并布置各公社回去摸好对象,分期分批批斗或游斗。这次会后韦素琼和区里的干部8月6日下到同乐、白露公社督促“刮台风”。在韦素琼的督促下,当天下午,同乐公社保卫队长韦好即召开会议,决定拿韦就福、黎成高2人游村批斗。8月8日,又召开全公社群众批斗大会,会上韦就福、黎成高、韦祯荣及其妻子和韦天昌等5人被打死。白露公社经韦素琼督促后在批斗中又打死3人。
同时期内,华石公社六美一个村(屯)就打死10人,其中有覃祖喜及其妹覃××,弟覃祖强、覃祖乐四兄妹(地主家庭出身),全家都死绝了。其姐妹覃××已经出嫁,是从夫家抓回来游了成团街后,在银盘岭下用砂枪打,倒地未死前,她还伸手把身上被扯乱的衣服拉整齐。
8月15日六道公社梁建凡等4人被民兵押到成团游街批斗,然后押到银盘岭下用棍棒和砂枪打死。六道公社文革期间共被打死十多人。
8月10日、15日、20日三个墟日,成团区各公社带所谓“四类分子”“坏分子”到成团游街,打死42人。
在三都区,仅三都一个大队,从1967年12月两派武装对峙开始,到1968年3月8日三都“造反大军”被赶出三都期间,三都大队被大队革委贫下中农保卫队民兵共杀害15人。
觉山大队拉寨屯在观点上属于“造反大军”一派,有部分人参加到三都“造反大军”组织中。在三都“造反大军”于1968年3月8日凌晨被民兵围攻而逃出三都后,当天“联指”民兵进到大河街,把民办老师韦廷正抓住押到三都圩,先用棍棒打后开枪打死,韦廷正并未参加过任何组织,纯属无辜群众。同日,屯村复员军人韦建勇被抓到三都圩游街后枪杀在都鲁山下,都鲁山成为三都文革杀人的刑场自此开始。韦建勇属于“造反大军”观点,他和三都武装部长梁祖练的老婆是同一个村子的人。三都“造反大军”1967年12月2日到区机关抢枪时扣留了梁,后来释放梁的时候,韦建勇为梁说了好话,促成梁的释放。但在梁指挥民兵攻进三都后,韦建勇却在屯村家中被“联指”民兵抓到三都圩来杀了。在三都“造反大军”被赶出三都后,觉山大队拉寨屯的韦家培、韦利朋2人被“联指”民兵抓住枪杀。到“七三”布告下达后的1968年10月8日(中秋节过后),韦兆云、韦东秀、熊秀发、韦日强、韦日壮等人被从柳江县收容所送回三都公社,觉山大队革委保卫队民兵将他们从公社领回觉山大队途中的屯排山下,将韦兆云、韦东秀、熊秀发3人用棍棒打死在路上。据已知的材料表明,觉山大队在文革中被枪杀或用棍棒打死的共7人。其他到底还有谁被杀害,由于没有相关的记载,也找不到知情者,无法统计。
同属于三都区(后改称公社)的里高大队里高圩,“七三布告”下达后,在“刮十二级台风”中被革委会保卫队民兵敲死(因为都是以棍棒打死,所以当时群众皆以恐怖的口吻统称为“敲死”)覃耀文、雷先如、方子光(医师)、韦裕宽、韦继国、李伟、覃炳勋、曹正理以及罗成和罗永科两兄弟(来里高入赘的忻城县人,回忻城原籍避难时被打死),共10人。
里高大队龙南屯有韦大道、韦大学、韦冠刚、韦冠仁、韦仕龙、陆昌范、陆昌庭等7人,在“刮台风”时被打死。
板六大队板六屯韦炳增,中团屯覃树怀、覃树达,百弄屯覃寿青(地主子弟)在“刮台风”时被打死。
8月上旬,板江大队上潭村屯韦宣将属于三都“造反大军”观点,但在三都“造反大军”被赶出三都后,他未随队外逃,“七三布告”后“刮台风”时被板江大队保卫队民兵打死。下潭屯韦荣秋父子俩及韦克必、韦荣恭4人,以及小潭屯韦坚等6人被板江大队保卫队民兵打死。
百见大队“刮台风”高潮时期,长塘屯的韦文光被大队民兵抓去槎山屯关押后,于次日枪杀。另有韦胡杨、韦如金、韦如玉等三人被大队保卫队民兵抓去大队关押后枪杀。加上之前在拉雅路口被枪杀的韦如碧,共5人被害。
8月10晚,三合大队(现为行政村)民兵杨明新、莫汉龙、韦云展、韦善魁、韦相、韦香如、韦兆葵、韦汉荣、韦善益、韦云提等(都是三合屯人)开会策划要搞死三合屯人莫汉文、韦星晶(20岁)、杨胜连、韦云文(23岁)等以及架桥屯人张耀连。第二天即1968年8月11日早上,莫汉龙等人用麻绳将莫汉文等5人一起捆绑押送到三都圩游街后,再押往都鲁山脚(此处为三都区“刮十二级台风”时杀人的专用刑场)以木棍和枪弹并用,将5人活活打死,死后用木棍插入死者嘴巴和肛门,场面极其血腥残忍。
在五个被害人中的莫汉文,是为首杀人者莫汉龙的亲哥哥,亲弟弟带人杀害自己的亲哥哥,充分地说明在阶级斗争意识形态下,人性的高度异化和泯灭。
三合大队在“刮十二级台风”的大屠杀中,有韦云栽(三合牛洞屯人)、韦汉帮(三合江弄屯人)、刘天文(三合架桥屯人)等共9人被杀。其中有60岁的老人韦云开,因为三个儿子分别是干部、大学生、中学生,且都是“造反大军”派的人,在三都“造反大军”被赶出三都后,老人即被本大队民兵捆绑毒打后扔到山脚下的岩溶洞中致死。这一事件表面看是利用派性斗争以泄私愤,而其深层却是源自文革中广泛宣传的毛泽东“六二六指示”(1965年6月26日关于卫生工作的三次谈话)中“书读得越多越蠢”这一“最高指示”,进而发展成为“知识越多越反动”这样的荒谬论点所鼓动起来的仇恨。在广西文革前的年代里,由于教育的不普及,除了小学的六年教育外,从初中起都是通过考试择优录取的,且录取率很低,大约在10%不到。小学毕业后不能升学的,或者小学都没毕业的,甚至根本就没读过书的文盲青年,家庭成分好的,就都被招揽当了民兵。民兵是农村基层政权组织推行农村政策的专政工具。他们唯公社(大队)党支书的命令是从,是地方基层党组织的武装力量。农村基层党组织的大队党支书拥有对其所管辖地域内民众的管制权,就像地方上的土皇帝一样,民兵就是实现他们意志的忠实工具。不光是对地主富农等“四类分子”,对一般的群众,包括贫下中农在内,民兵在支书的号令下,随时都可以实施捆绑、罚跪、殴打直至“刮台风”时的打死人而不受任何约束。在广西出现的两派斗争中,韦国清作为广西最高当权者,迎合和利用了毛泽东阶级斗争的理论,充分地利用了民兵既可代表当权派,又可以作为“群众”的特殊身份,充当了屠杀对立派“四二二”及其群众的具体执行者。这种现象在广西文革中是极其普遍的。广西民兵的许多人都成了违法乱纪屠杀群众的凶手,或多或少地身负血债,成为革命委员会的功臣。
保仁大队位处柳江县与忻城县交界处。在三都“造反大军”被赶出柳江县后,到“刮十二级台风”期间,有根仁村的黄灿熙、板汪村的黄洪木、甘社村的韦建和(时年18岁)、周塘村的覃忠、覃玉龙两叔侄,另有2人不知名,共7人被大队保卫队民兵秘密杀害。另有一名“四类分子”,被民兵抓去枪毙,民兵连打两枪都是哑弹,再打第三枪是朝天打的,却打响了,民兵迷信是天意不该让他死,也就不敢逆天意而放了他,让他逃过一劫。
三都区打死人的凶手不同于其他地方,是趁召开群众大会时,假借群众的名义打死人。三都由于“造反大军”有一定的群众基础,多数群众心里明白,“造反大军”是和当权派作对的,是代表他们的利益的,是因为力量弱小而受到压制,内心同情“造反大军”的群众不在少数,所以,真正的群众是不愿充当打手的。所以,一般情况下,都是以革委会的名义,决定要打死谁,然后派革委保卫队的民兵去抓人,并具体执行,开始时都是以枪毙的形式,后来,他们考虑到这样一来,他们就成了专业刽子手,万一上面要追究下来,不好推脱,特别是“七三”布告下达后,他们就改为让极个别所谓的贫下中农积极分子和一般的民兵参与,制造群众参与的混乱场面,然后推托成是“群众专政”的群众行为,以逃脱法律的追究。其后在“处遗”工作中,大队革委主任李大姐带着保卫队民兵,一起到被害者家中赔罪。但仅仅是赔罪道歉,就让他们逍遥法外,逃脱法律追究了。
盘龙大队是“联指”观点占主导地位,基本不存在派性的观点分歧,在“刮十二级台风”时,受害的基本上都是“四类分子”及其子女,三斗村小学老师韦以文家庭是地主,他的弟弟韦以武,在“刮十二级台风”时被打死。
龙兴大队在“刮台风”期间,被大队革委策划派民兵执行,打死韦布科(到龙兴屯入赘)和伦村屯的韦德才两人。(因无处遗档案可查,凭知情者的回忆记录,故没有确凿的时间和过程细节。根据韦明柱的电话录音整理)
久远公社在“刮台风”期间,久远屯有韦得胜、韦启柳2人,旁赖屯有韦祖中、韦立南(二人为“四类分子”)、韦立足3人,坡烈屯有韦初华、李××(入赘)2人,共计7人被打死。
博爱大队、里贡大队找不到知情者无法统计。

最后,附上一张1966年6月10日柳江县三都中学十九班全体同学初中毕业前夕的留影。这只是一张很普通的老照片,但照片中人物的命运却见证了那个浩劫年代的血腥与恐怖。
前排蹲着的学生左1即本文作者(文革中九死一生的遭遇详见长篇回忆录《挣扎与奋斗——一个地主崽的一生》)。后排左1韦荣恒同学,贫农家庭子弟(父亲已故,与寡母相依为命)只因参加了“四二二”,于1968年“七三布告”后回家时被民兵枪杀。第二排左1为英语老师黄绍林,三都区武斗中作为旁观者被民兵开枪击中,子弹贯穿右胸,经抢救幸免于死,他是三都区武斗中第一个受枪伤的人。二排左5为第十八班班主任覃庆居老师,家在龙怀农村,家庭出身地主,两派武斗时回家躲避武斗,1968年7月24日在县革委指挥攻下龙怀后,从外村避难回到家中被杀害;左6为英语老师刘仁辉,抗日战争时期在国军抗战部队通信部门任无线电通信技术人员,通晓俄、英两国语言,后作为国民党“旧人员”留用任教,文革初期,是学校中被大字报攻击最多的老师。两派武斗学校停课时回柳州市家中避难,在“七三布告”后应招回校复课,被联指派学生打死在校园内。这两位老师都未参加群众组织。二排左7是党支部书记兼校长张芳蕊(女),河南人,大地主家庭出身,与四排右2孙国光老师(也是河南人,地主家庭出身)是夫妇。前文中曾提到,孙国光老师因刻印传单笔误,曾被以“现行反革命”罪名逮捕,数月后得以免于刑事处分,获释后举家四口逃回河南老家避难,躲过了广西“红色政权”刮起的“十二级台风”屠戮。

照片中其他师生,也都各有一本一言难尽的“浩劫账”。

2023年6月1日完稿
2024年8月16日校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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