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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章标题 : 向红 : 昨夜星辰——悼念张云生叔叔(未删节稿)
帖子发表于 : 周日 10月 02, 2011 7:33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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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星辰——悼念张云生叔叔 (未删节稿)

向红


张云生叔叔离开我们已经几年了,他走的日子是令人难忘的9月13号。当我听到他女儿小革电话里用竭力掩饰但仍然微微颤抖的声音,告诉我这一难以置信的噩耗时,我像是被什么击中了,听着小革的声音,心底里涌出的阵阵悲哀向四肢扩散开来。

为什么偏偏是“九一三”?对于我个人而言,还有比“九一三”更让人铭刻的日子吗?

那是在2006年7月底,我回到了阔别四十多年的哈尔滨,号称“寻根”。当年我父亲在空军第一航空学校工作,我们几个孩子都出生在这里,现在年龄渐渐老了,想去看看童年记忆中的那个城市。另外,此次旅行还安排有下一站:长春,我计划去拜访林办秘书张云生叔叔。

说起来我与张叔叔素昧生平,我去毛家湾的时候,他那时应该还在,但我当时只是一个上初中的孩子,跟着家长到那里,参观了林彪和叶群的房间,吃了“忆苦饭”,看了电影,跟秘书是不会有什么接触的。或许他曾经跟着林办的其他工作人员,招待过一群群带着仰慕和崇拜而来,又带着光荣和满足而去的人们,但他一定不会记得有我这样一个女孩子,更不会想到当年的这个女孩子在几十年之后看了他写的书之后,竟会登门拜访。

作为晚辈,我没有资格评论张叔叔写的《毛家湾纪实》和《文革期间我给林彪当秘书》两本书在历史研究方面的价值,但书中翔实、可信的史料,无疑对研究林彪及九一三事件起到了重要的作用,所以自书问世以来,张云生的名字就广为人知。近年来我一直关注父亲的心路历程,方便时也走访了一些相关人士,包括林办的工作人员。现在我已经到了东北,长春近在咫尺,火车路程不到4个钟头,这样的机会我怎么会放过?

8月1号,我去双城参观了四野的指挥部。2号下午一点多,我上了开往徐州的列车,买的是软卧票。

一路上,我都在看张叔叔父女合著的《文革期间我给林彪当秘书》一书,可惜只有下册,说来话长,这套书买自境外,因为其出版社在国内也有杂志发行,就以为没事,所以买了一套放在行李箱里。结果入境时被抽查,抄走了上册,我当场查遍了边防给我看的“禁书”书目,这套书榜上无名,于是据理辩争,书钱是小事,就想讨回书来,却被厉声质问:你是给谁带的?并且把我带到一间屋子里,看样子如果我再坚持,恐怕后果不堪。我很是无奈,只好根据他们的“指点”,填写了个单子,算是自动放弃,才得以自由。

捧着来之不易的下册,发现书中有一段专门写到父亲去东北找他的经过。

在书中,我得知张叔叔认识我父亲,是他在林办工作时的事了。自从林立果到空军,我父亲跟着林立果经常进出毛家湾。1971年1月,我父亲受林立果之托,途经沈阳抵达长春,亲自登门拜访张云生,了解两个月前发生的林办秘书大换班一事的缘由。这是在庐山会议之后,叶群和林办工作人员之间的事情,张叔叔为了维护林彪的声誉,为了避免卷进林立果与叶群的母子矛盾中,不想把自己离开林办的真实背景让林立果知道,也不想让林立果利用这件事情来对付叶群。他临走时跟留下来的秘书们打了招呼,但后来林立果还是派我父亲来找他了。

他们俩先在师部招待所的房间里吃了我父亲带来的凤尾鱼罐头和饼干,接着他就开始谈,一口气讲了近四个小时,我父亲没有插话,一直全神贯注地听着,也没有录音。

说完了,我父亲还赞扬林办秘书的“斗争水平很高!”他对张叔叔讲,庐山会议后,叶群已经不行了。听林立果讲,他对林彪扬言,“不上叶群的破船,也不上吴法宪的破船”。 林彪对林立果说:“对,你要自己干!”他们一边说,一边又吃了剩下的一些罐头和饼干当夜宵。

这一段我连看了2遍,细细琢磨其中的情节,想着怎样和张叔叔谈话,怎么才能谈的顺利,原来有些担心此行过于突兀的心情轻松了不少。

顺利入住酒店后,我就打电话和张叔叔联系。因为之前已经通过别的叔叔和他打了招呼,并且转达了他的回话,说“欢迎”我去。所以很顺利地就和张叔叔联系上了,约好第二天他来酒店看我。尽管从礼节上说稍稍欠妥——叔叔毕竟是长辈——但我也习惯了对于长辈的要求“恭敬不如从命”;再说我是第一次来长春,出门还找不到方向,叔叔说“要去医院看老伴儿,顺路来看看你”,也省去双方很多繁文缛节。

别的叔叔已经告诉过我,张叔叔近来向他宣传如何用手机发短信,很推崇这个方法。果然第二天一早7点多钟,我就相继收到了张叔叔发来的两条短信。第一条问我是否有他和女儿合著的《文革期间我给林彪当秘书》的书,第二条讲他身体不好,来时会由他的三女儿小革陪同。由于事先已经有叔叔帮我介绍了他现在的状况,以及他培养女儿当作家的经过,所以这些也都在我意料之中。

十点钟左右,张叔叔和小革扣响了我房间的门。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一个稳重的有些深沉的人,与活泼俏丽的小革形成鲜明对比。可能是由于身体原因,他的一切行动都是缓慢的,再加上第一次和陌生的我见面,他处处带着谨慎小心。我也不敢怠慢,急忙奉上早已准备好的水果招待他们父女俩。

我先向叔叔表示歉意,没有带什么礼物来,叔叔以军人特有的风度把手一挥:我这个人是不送礼的,也不收礼!我唯唯诺诺,其实除了我从哈尔滨给叔叔带来了亲戚自己做的风干肠之外,昨天晚上我在酒店附近的商店里,精心买好了一份特殊的“礼物”。

张叔叔和我忙着互相述说,小革则忙着录象。象她这样不征求意见上来就这样做的行为,我立即感到了她与她父亲不相称的风格,但也许这是张叔叔的意思。既然我来了,又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名堂,所以表面上我没流露出来什么,只是不太习惯看镜头。

张叔叔却对着镜头说了一句:我现在最讨厌照相了。虽然事先有叔叔关照过我,但我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成了被采访对象,仍然出于礼节的解嘲:呵呵,这些也都是资料嘛。女儿是想多收集一些,呵呵。小革则承诺:拍完了刻成盘给我一份。我一想也好,就专心跟叔叔聊开了。

这样才忙活了一会儿,不到30分钟时张叔叔就说要去医院看老伴。我暗暗吃惊——就这样草草了事,长春不是白来了?!赶紧一面表示关心和理解,一面说出了想明天再谈谈的愿望。张叔叔大概也未尽兴,他很痛快地说行。于是约好了第二天小革来接我去叔叔家。我太高兴了!

说着叔叔就站起来,拿出他和小革合著的《文革期间我给林彪当秘书》一套书来,送给我,并且事先签好他的了名字。我趁机讲了自己买书的遭遇,引来叔叔的一声叹息。

就在叔叔准备欠身离座之际,我拿出了那份神秘的“礼物”。

我笑眯眯的对叔叔说:张叔叔,我冒昧的和你玩个猜谜游戏。

也许叔叔理解为我要请他猜谜语,表情有点紧张,说:呃,我这个人,最不擅长猜谜语了!

我这时完全是童心大发,我抱着商场的购物袋,调皮地坐在了叔叔对面。

我先拿出了一盒上海产的“梅林牌”凤尾鱼罐头,在叔叔眼前晃了晃,问叔叔:认识吗?

张叔叔一看就笑了,但笑容马上又消退了,很认真地对我说:我一看见它,就想起了你爸爸。

这句话犹如一掌,重重地拍在我心头:这正是我想要的知道呀!此时此刻,我的眼眶湿润了,泪水在心里流淌——父亲已经去世几十年了,而眼前的这位叔叔,35年前就是和父亲坐在一起,聊着中国第二号人物身边的风云,彼此交换着关乎国家命运的机密,吃着凤尾鱼罐头充饥的人啊!

我镇定了一下情绪,又问他:那天你们俩吃的是哪种饼干呢?

张叔叔接过罐头,迎着我疑问的目光,坦然答到:这罐头我还记得,但饼干我确实忘了。

没等叔叔缓过神来,我从袋子里取出了昨天买的第一包饼干:梳打饼干。

我说:您的书上说那一年(1971年)我爸爸来找你,你们俩在招待所谈话谈了一天,两顿饭都是吃的罐头和饼干。根据我的记忆,那个时代饼干品种很少,质量也很差,但我爸爸爱吃和常吃的饼干有几种。这种富强粉的梳打饼干,略咸,有股葱香味儿,我爸爸常常用来充饥。市面上则都是一些普通面粉做的劣质梳打饼干,又黄又硬。我问叔叔,虽然那时的牌子可能现在已经没了,但那天你们俩是不是吃的这种梳打饼干啊?

叔叔接过去,端详着,还没容他回答,我又从袋子里拿出了昨天买的第二包饼干——威化饼干。我的笑容更狡黠了,递向叔叔:问:是不是这种啊?这种饼干在当时也很高级哦!我爸爸来看你,应该带些好一点的东西来吧?

叔叔又接了过去看着,还是没说话。

最后我拿出了昨天买的第三包饼干——奶油曲奇饼干,也递给了叔叔,。我充满感情地说:这种饼干当年好像只有上海才有,林立果爱吃上海食品,我想他会不会让我爸爸带来给你呢?

就这样,我一连递过去的三包饼干,等于是递过去了三个问题。叔叔的手里已经满了,他的心情也受到了我的感染,笑容在他脸上荡漾开来。

可能小革觉得我没说什么主要的事情,没什么好拍的,遂停下了手中的录像机,也在一旁痴痴地看着我的“表演”。这一刻房间里的氛围,已经从对往事的回忆变成了对故人的怀念,恰似一幅高山流水的知音图。通过罐头和饼干,我和叔叔仿佛回到了当年,再没有比这一刻更令人心潮澎湃,再没有比这一刻更心照不宣,再没有比这一刻更彼此信任,再没有比这一刻更温暖可亲的了。

其实我父亲当年奉林立果之命去长春找张叔叔的过程,张叔叔已经在他的书里写的很清楚了,此行我什么也不用再问,什么也不想再问。我只是想从他那里感受一下自己的父亲,当年如何风尘仆仆、呕心沥血,以致最后赴汤蹈火。

我看着满手捧着罐头和饼干的张叔叔,就像看到了他还坐在我父亲对面一样。

叔叔的情绪渐渐激动起来,他深遂地望着我说:这个礼物我收下了,我永远都不会忘记过去……

临行前,叔叔父女俩和我已经像是很熟络的故交了,我们热情地告别,约好明天再见。

第二天,小革如约把我接到她父亲家。

宽敞的房间里,叔叔指着电脑桌给我介绍,他现在痴迷在网上下围棋,他说:书虽然写完了,但脑子不能闲下来,否则人就痴呆了,我每天下棋下好几个钟头呢!小革趁机向我抱怨:姐姐,你劝劝我爸,他心脏有病,不能太累呀!

我附和着,仔细询问叔叔的病情和家事。但叔叔对此很不在意,他主动跟我讲其了他当年在学习班的经历,讲其了他对这段历史的逐步认识,讲起了他著书的经过,讲起了怎么帮着女儿,俩人一起著书,为此花费了多少心血。

写书太累啦!钻进去了就一天到晚老想着怎么写,我的心脏病跟这个有一定的关系。他总结道。

从他的叙述里,我感受到了他身上依然闪烁着的林办秘书的风采和做事的水平,以及他那本着对历史负责和实事求是的朴实而高尚的人格,它深深地感染了我。我想到,如果有一天我也想拿起笔来,一定要像叔叔这样坚忍不拔,一定要实事求是,对自己负责,对历史负责。

小革依然忙着录像。我入迷地听叔叔讲话,已经顾不上躲闪她的镜头了。

可是我还是有遗憾的,这次出书,一开始肖思科和高德明百般答应,等拿到我的书稿以后,就提出要我按照他们的意见,去掉我书里的一部分内容,对一些说法加上他们的意思。唉,因为书稿已经在他们手里,如果不同意后果很难预料,我只好……

叔叔很是懊悔地告诉我说。

是嘛?太卑鄙了!我既惊讶又义愤!

书里有叔叔和这两个人的合影,知道了内幕之后再看这张照片,就能看出那俩人的得意、叔叔的勉强与无奈来了。叔叔是老实本分之人,言必信,行必果,论本事肖思科和高德明肯定不能和叔叔相比,但论投机和耍心眼儿,叔叔就缺乏防人之心了。一个是堂堂的前任空军保卫部部长、空军专案组组长,一个是后勤学院团职军人、某著名杂志社的特邀主编,居然做出这等小人的行径,别管他们有什么文章或著作问世,首先在人品上就谬之千里了!

中午叔叔请我吃饭,而他一个劲儿地跟我讲话,几乎很少动筷子。

对于未来,叔叔是有自己的计划的。他凑到我耳边,悄悄地告诉我:林立果跟他关系还不错,和他说过一些话,另外他对林彪、叶群及林立果的观察和看法,实际上这些方面有不少东西当年都没写进《毛家湾纪实》一书里,原因不用说谁都明白。他想以后把这些写出来,留着,也是历史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我听得出他在林办工作期间是个很认真、很用心的人,对历史有着自己的见解和认识,由于他离开林办是在“九一三事件”之前,所以他对林彪依然很尊重,对林办的那些同事依然很有感情,对匆匆离开留下的没来得及完成的工作依然有些放心不下。

我劝叔叔等身体好一点再说。同时我把看了书以后的感想告诉他。

至于我父亲说的那句林彪跟林立果讲的话,我不太敢信,因为我知道林立果常常迎合人们对领袖的敬仰,也肯定有打着“首长”的旗号说话、办事的时候,谁知道哪个是真,哪个是假?难以分辨。“船”没破的时候,林立果还是在“船”上的,他羽翼未丰,仍然要利用这几条“船”达到自己的目的。当“船”被毛泽东捅破了,叶群、吴法宪被迫一再检讨,林立果当然要从他们的“船”上下来,他还是继续朝着既定的方向继续努力,不会跟着“船”沉下去。我注意到在这趟东北之行两个多月以后的三月下旬,林立果和我父亲及于新野在上海,讨论制定了《“571工程”纪要》。

我父亲从张云生这里给林立果带回去的资讯,加上林立果偷偷给叶群录音的内容,究竟对林立果下决心甩开叶群和军委办事组“要自己干”起了多少作用?自然不得而知,但不难推测,既然林立果派我父亲大老远跑到东北一趟,所收集到的情况,反映了叶群内外交困,且殃及林办,毛家湾暗潮汹涌,林立果肯定会 很重视,很可能是起了不小的作用。而且他只有孤身一人承受,既不能把这些告诉他父亲,又不想坐以待毙。对他而言,同时面对不得不下“船”和林办内部的问题这两股巨大的压力,也会生出内外交困的感受吧!对于《纪要》里的文字和情绪,后人也应该因此多予一个理解的层面;之所以仓促实施“571”,恐怕也是他对于政治动态变化下不能承受之重的一种应激反应。

叔叔和我感叹不已,历史的成败往往由细节决定。

小革听我给叔叔介绍当年他们学习班六班的几个成员的近况,很感兴趣,恰好与她执笔的《文革期间我给林彪当秘书》下册内容有关,她也加入到我们的谈话中来。听她讲,原来她小时候跟着妈妈去学习班探过亲,对六班的几个“美女”犹有记忆,她跟我讨论起对她们的印象来,到底是女孩子,说起这些兴趣十足。对父亲的计划,她也信心满满,说要在这方面继续努力,帮助爸爸完成不是使命的使命。

长春之行愉快地结束了。回来后的一年里,我还能常常收到张云生叔叔的短信;也就是在一天前,我还给叔叔打电话,跟他介绍一些文章和动态,他很认真地让小革帮他在网上查找,看完后给我回了短信。怎么仅仅隔了一天,我就接到了噩耗的电话……

张云生叔叔在“九.一三”这天突然走了,他走的日子像是经过了认真挑选,那样的巧合,那样的不同寻常。这是个改变了很多人一生的日子,也是改变了张叔叔一生的日子,同时也是我父亲去世的日子。

深夜,我心情沉重地打开电脑,我再次感到失去了一个缅怀父亲的寄托,文字像潮水一般从指尖飞泻而出,敲打着键盘,涌现在屏幕上。

昨夜的
昨夜的星辰已坠落
消失在遥远的银河
……

昨夜星辰今夜星辰
依然闪烁~

一年一度的仲秋又到了,今年是“九一三事件”四十周年。月光如水,星空闪烁,我仰望夜空,祈祷着上苍:叔叔,你现在好吗?有没有见到我父亲?请好好休息,你的心愿会后继有人的,我们永远怀念你!张叔叔,请安息吧!


二O一一年九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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