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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册: 周六 2月 28, 2009 5:46 pm 帖子: 28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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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队与文革(上)
·余汝信·
第一部分 军队与文革进程关系述略
众所周知,毛泽东在1929年12月为古田会议所写的决议案中,早就明确宣示,“中国的红军是一个执行革命的政治任务的武装集团。”“它除了打仗消灭敌人军事力量之外,还要负担宣传群众、组织群众、武装群众、帮助群众建立革命政权以至于建立共产党的组织等项重大的任务。”毛时代的人民解放军,历来绝非单纯地被视为国家的国防军事力量,相反,更多的,是被视为中国共产党须臾不可或缺的政治力量。文革十年,尤为甚之。
本讲座第一部分,拟将人民解放军在文革十年间所走过的历程作一简要叙述,并试图揭示中共的这一军事力量与整个文革进程息息相关的紧密连系。为叙述方便,依据十年间(并上溯至文革前一年)主持军委日常工作与处理军委日常事务性工作负责人两个层面,将此一历程分为若干阶段。
一、文革前夕
本时段为1965年1月至12月一整年。
1965年初,人民解放军的总人数达到447万。这一支全球人数最多,绝对服从以毛泽东为首的中共中央军委指挥的庞大武装力量,是毛泽东敢于发动一场史无前例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最基本力量,最根本保证。
1965年,经历了两年之久的全国学人民解放军运动,人民解放军在全国声誉日隆。军队政治工作经验被广泛应用到地方,如毛泽东早在1963年12月所言,“解放军的思想政治工作和军事工作,经林彪同志提出四个第一、三八作风之后,比较过去有了一个很大的发展,更具体化又更理论化了,因而更便于工业部门采用和学习了。”自1964年初至1966年文革前夕,从解放军中抽调了大批干部到新建立的地方政治机构工作,先后设立了中共中央工业交通、农林、财贸、基本建设、外事和文教政治部,在国务院各部委、直属单位亦先后设立了政治部。1965年2月,调南京军区第二政委萧望东任国务院文化部第一副部长(部长陆定一兼)、中共党组书记,以改组、调整文化部领导班子。“全国学人民解放军”的一系列举措,已经具有文革中“三支两军”的雏形。
这一年,已经实行了十年之久的军衔制度被视为资产阶级法权,与人民军队的本质不相适应。作为“防止修正主义”的措施,人民解放军取消了军衔制度。这一倒退性做法,使军队正规化建设遭受重创,亦与世界潮流背道而驰。
这一年,随着毛泽东对党内第二号人物刘少奇在四清运动中的表现愈见不满,对党内第六号人物、主持军委日常工作的林彪愈加寄以厚望。1月初,林彪取代党内第五号人物陈云,成为排名第一的国务院副总理。1月底,林彪的艺术形象首次出现在纪念邮票上,这是建政后除毛泽东、朱德外其他政治局常委都未有过的殊荣。2月中,毛泽东表扬林彪:四个第一好。我们以前也未想到什么四个第一,这是个创造。谁说我们中国人没有发明创造?四个第一就是创造,这是个发明。我们以前是靠解放军的,以后仍然要靠解放军。
这一年的最后一个月,炙手可热的中央书记处书记、国务院副总理、军委秘书长、总参谋长罗瑞卿,被指为觊觎军内更高权力的“野心家”,遭到毛泽东、林彪的合力清洗。12月8日—15日,毛泽东在上海主持召开有61人参加的中央政治局常委扩大会议,揭发和批判了罗瑞卿的错误。
罗瑞卿作风强悍,能力过人,惟性格上亦有明显缺陷,一为独断专行,惯于揽权,二为不注意团结同志,易得罪人。在当时的政治环境下,“揽权”被放大为“有野心”,成为政治品质要害问题。
上海会议确定了处理罗瑞卿问题的五条意见:“一、性质严重,手段恶劣。二、与彭、黄有别。三、从长期看,工作有一定的成绩。四、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方针。五、领导有责。”“处理两步走,调动职务、不搞面对面,冷处理。”
二、毛-林-(周)-叶、萧、杨“三驾马车”时期
本时段由1966年1月至1967年上半年,约一年半时间。
作为中央军委主席,毛秉承建政以来一贯作风,对军队大权(包括但不限于作战行动、一定级别以上部队调动、一定级别以上人事任免等)一人独揽。
林彪名义上以军委第一副主席身份主持军委日常工作。惟自1967年1月军队介入地方文革后,具体的“三支两军”任务往往是周恩来以中央文革碰头会主持人身份布置的。文革时期,周恩来在军队中并没有任何职务,惟其以历史上形成的威望,对军队的影响力绝对不可忽视。由于周恩来的作用,林彪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实际上是当甩手掌柜。
上海会议后,1965年12月29日,杨成武任代总参谋长。1966年1月,陈毅、刘伯承、徐向前、叶剑英增补为军委副主席。同年5月,叶剑英任中央书记处书记兼军委秘书长。原毛泽东-林彪-(周)-罗瑞卿(负责处理军委日常事务性工作的军委秘书长)的军委领导架构,被毛-林-(周)-叶剑英、萧华(总政治部主任、军委副秘书长)、杨成武(代总参谋长、军委副秘书长)“三驾马车”所替代。
进入1966年,罗瑞卿问题升温。3月4日—4月8日,在北京召开中央工作小组会议,以“彻底弄清罗瑞卿的问题”。会议领导小组负责人邓小平为罗问题定调称:“罗担负的职务很多、很大。书记处书记、副总理、总参谋长、秘书长等等,掌握了军事大权。军队是党的命脉,无产阶级的命脉,让这样没有党性、作风这样恶劣、资产阶级思想充满脑袋的人掌握军队是极危险的。退一步来说,即使没有个人野心,向党伸手,凭他那种思想作风也是危险的。他确实是个隐患,拔除这个隐患就是个大胜利,何况他又有伸手问题。一旦天下有事,那就不堪设想。”
在中央正式决定开展文化大革命三个月后召开的中共八届十一中全会期间,周恩来曾约贺龙、聂荣臻、陈毅、徐向前、叶剑英、杨成武、刘志坚等军队系统负责人谈话,将毛要与刘少奇摊牌的紧急要况及时通报他们,告诫他们必须坚定地站在毛一边。全会期间,政治局常委会改组,林彪取代刘少奇取得了党内第二号人物的地位,并被戴上毛“亲密战友”的桂冠。徐向前、聂荣臻、叶剑英被补选为政治局委员,大大加强了现役军队领导人在政治局中的份量,充分体现了毛依靠军队进行文化大革命的意图。
至于军内文革,原来的设想是在连队和一般机关干部中着重进行正面教育,各大单位着重抓好宣传、文化、报刊、院校、出版、科研部门的文化革命,进行思想和组织的整顿,彻底批判混进军队里的资产阶级代表人物及其反党反社会主义的作品和言论。此一计划三个月后发生变化。八届十一中全会期间,林彪就军以上机关文革问题发表指示称,“部队要根据中央关于文化大革命十六条的决定,军级机关、军区、军兵种机关和总部机关及各院校,都要进行一次大整机关。……搞大鸣大放,大字报,大辩论,大民主,轰轰烈烈的点火大烧一阵。要认真地、切实地搞一下,不是走过场(师以下部队按军委总政指示,搞正面教育)。要全面审查干部,破‘四旧’,立‘四新’,精简机关。大整官僚机构,大整官僚作风。”8月13日,林彪在中央工作会议上再次讲了相同意思的话。8月16日,第54次军委常委会议确定军以上机关的文化大革命,大体上从九月份开始,用两三个月的时间进行。惟随着运动的发展,这一时间上的设想很快就被突破。
1966年9月,毛泽东同意将军委第二副主席贺龙的有关问题在高级干部中打招呼。1966年底至1967年1月初,贺龙问题呈公开化并于1月中旬失去人身自由。1967年9月,毛同意对贺龙立案审查。贺在关押状态下于1969年6月9日病逝。
1966年10月5日,经毛泽东批准,中共中央批转林彪指示起草的《军委、总政关于军队院校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紧急指示》。紧急指示称,“根据林彪同志的建议,军队院校的文化大革命运动,必须把那些束缚群众运动的框框统统取消,和地方院校一样,完全按照十六条的规定办,要充分发扬民主,要大鸣、大放、大字报、大辩论,在这方面,军队院校要作出好的榜样。”“为了搞好军队院校的斗批改,应当允许进行革命串联和调查。”自此,全军院校十万青年军人解除束缚,汇成汹涌澎湃的造反洪流,其巨大的冲击能量波及军内外。
1966年底,在文革狂潮冲击之下,中共原有的地方党政权力架构根基已然动摇。翌年1月全国性的夺权风暴,使各地党政权力架构陷入更深层次的分崩离析局面,各地处于混乱的无政府状态。毛泽东不得不动用受冲击最小而相对而言尚表现为强而有力的、国家机器最重要的组成部分——军队,去填补地方党政机构坍塌而形成的权力真空,从而承担稳定局势的重任。
1967年1月23日,中央发出《关于人民解放军坚决支持革命左派群众的决定》,军队正式介入地方文革。3月19日,中央军委作出《关于集中力量执行支左、支农、支工、军管、军训任务的决定》,首次明确了军队在文革中“三支两军”的基本任务。惟“三支两军”的作用并非是平行的,“三支”中最重要者是支左,“两军”中重点是军管。
文革期间,军队介入地方事务的广度和深度是史无前例的。就广度而言,以1967年初最具战斗力的陆军机动部队(野战军)31个军、1个军级指挥部为例,沈阳军区陆军八个军“三支两军”负责范围为:第十六军负责吉林长春市为中心的中部地区;二十三军负责黑龙江哈尔滨市、齐齐哈尔市及鹤岗、鸡西、双鸭山、伊春、牙克石等地区;三十八军负责吉林通化地区;三十九军负责辽宁鞍山市、营口市及海城、复县、新金、盖县、盘锦等地区;四十军负责辽宁锦州、朝阳、阜新地区;四十六军负责吉林省吉林、延边地区;五十军负责辽宁丹东地区;六十四军负责辽宁本溪、抚顺地区。北京军区陆军六个军:第二十一军负责山西省;第二十四军负责河北唐山地区;第六十三军负责河北石家庄地区;第六十五军负责河北张家口地区;第六十六军负责天津市;第六十九军和河北省军区共同负责河北保定地区。济南军区陆军三个军:第二十六军负责山东烟台地区;第六十七军负责山东青岛地区;第六十八军负责江苏徐海地区和山东临沂地区。南京军区陆军四个军:第十二军负责江苏苏北地区;第二十军负责浙江省除舟山群岛以外地区;第二十七军负责江苏苏州、镇江、常州、无锡地区;第六十军负责江苏南京地区。福州军区陆军两个军、一个指挥部:第二十八军负责福建晋江地区;第三十一军负责福建厦门、龙溪地区;闽北指挥部负责福建福安地区。广州军区陆军四个军:第四十一军负责广东汕头地区;第四十二军负责广东惠阳地区;第四十七军负责湖南省和广西桂林地区;第五十五军负责广东湛江地区和广西柳州地区。武汉军区陆军一个军:第一军负责河南开封地区。昆明军区陆军两个军:第十三军负责云南滇南地区;第十四军负责云南滇西地区。成都军区陆军一个军:第五十四军负责四川以重庆为中心的川东地区。
1967年2月,第三十八军调防至河北保定地区,第二十一军调防至陕西省,第六十九军调防至山西省,调防后的三个军各自负责所在地区的“三支两军”。6月,第五十军调防至四川成都、乐山、绵阳地区,负责此三个地区的“三支两军”。7月,第十二军根据中央决定入皖支左。第二十六军七十六师、第四十一军一二一师赴赣支左。8月,第二十军代行浙江省军区职能。此外,年内各野战军的“三支两军”地区范围多有所扩展。
1967年1月后展开的“军事管制”,是在原有的地方权力架构处于坍塌状态之下的一种非常措施。根据军管对象的不同情况,军管的形式分为三种;一为建立军事管制委员会,二为建立军管小组,三为派出军事代表。
以全国29个省、市、自治区为例,1967年3月至5月间,由中央批准实施军管、成立军事管制委员会的有8个,按先后顺序为江苏、广东、浙江、云南、安徽、青海、福建、西藏,占总数的28%。8个省、自治区军管会中,由大军区司令员、政委担任主任的占了大头共有5个,大军区副司令员任主任的2个,省军区政委任主任的1个。此后,省、市、自治区一级再未实行军管。
1967年,国务院共有正部(委)级机构48个,除国防部为虚设,公安部、文化部未实行军管外,实行军管的部(委)共45个。其中国防工业6个部(第二至第七机械工业部)初期由军事科学院、空军和海军各负责建立军事管制委员会,1968年3月后军事科学院人员大部撤出,继由空军、海军、总后和总参接替其军管任务。国防工业口以外的部(委)共39个,其中组成军管会的18个,军管小组3个,派出军事代表的18个。担任部(委)军管机构领导或军事代表的军方派遣人员,级别相差甚大,最高级别者为各军兵种或大军区副职,最低为团级干部。
国务院21个直属机构中,除中国民用航空总局已由空军接管,国家海洋局由海军代管列入军队序列,国家档案局、国务院科学技术干部局情况未详外,其余机构及国务院秘书厅共18个单位全部实行军事管制。其中组成军管会的1个,军管小组4个,派出军事代表13个。
1968年4月至8月间,对中共中央主要工作机构中共中央宣传部、中共中央统战部、中共中央对外联络部、中共中央调查部等分别实行军事管制。中共中央组织部虽未实行军管,但早已于1967年5月派驻由军方组成的业务组以负实际领导责任。
最令人惊诧的是,军事管制的形式竟然延伸至军内单位。1967年4月,军委决定,对大军区级的军队最高学府——高等军事学院实行军事管制,任命原上将、当时已无军内职务的最高人民法院副院长陈奇涵为军管会主任,曹广化(军事检察院检察长)为副主任。1968年10月,对军队最高政治首脑机关——解放军总政治部实行了不符常理的军事管制,任命王宏坤(海军第二政委)为军管小组组长,刘江亭(陆军第二十一军副军长)为副组长。
军队作为国家机器最重要组成部分,偏于保守,追求稳定为其必然。故而,在介入地方文革之后,大部分军事机关、部队往往倾向于维护旧秩序的保守一派。1967年1月28日经毛泽东批准的“军委八条”颁布,使军队自以为拿到了对付曾冲击军事机关的军内外造反派的“尚方宝剑”。“军委八条”规定,“必须坚决支持真正的无产阶级革命派,争取和团结大多数,坚决反对右派,对那些证据确凿的反革命组织和反革命分子,坚决采取专政措施。”惟中央以至毛泽东本人,对于在文化大革命中何谓“真正的无产阶级革命派”,何谓“右派”,何谓“反革命组织和反革命分子”,并没有制定、公布一个严格的统一的划分标准(事实上也难以有一个客观的划分标准),这就为各地军事机关留下了充裕的操作空间,换言之,划分标准全凭各地军事机关主观地自行掌握。而各地军事机关(包括各大军区、省军区、军分区以至人武部)一般来说,与群众组织中所谓“组织成份较纯”、“出身好”、党团员较多的保守或稳健派思想接近,关系天然地较为亲和,这就难免与保守派的对立面造反派、或造反派中稳健一派的对立面激进一派,感情疏离以至产生对立情绪。1月底至3月间,各地普遍发生军队镇压造反派、激进派的大大小小事件,史称“二月镇反”。其中,又以新疆、福建、湖南、内蒙、广东、四川、湖北、江苏等地为甚。
1967年4月6日,又经毛泽东批准发出“军委十条”,对“军委八条”引发的军队对造反派、激进派的无情镇压进行纠偏。“军委十条”规定对群众组织不准开枪,不准任意宣布其为反动组织加以取缔,更不准宣布其为反革命组织,对过去冲击过军事机关的群众概不追究,等等。“军委十条”解救了造反派,却又引发了其对军队及保守派的报复。军队及保守派不服,两派矛盾加剧,武斗频仍。7月,在倾向保守派的武汉军区眼皮底下,发生了武汉地区部分保守派群众与军人围困毛泽东及中央要人居住的东湖客舍,要挟中央改变对武汉地区既定政策的“七二○事件”。该事件是社会上两派矛盾激化反映到军内的一次总爆发。惟始料不及的是,“七二○事件”对夜半三更仓皇离开住地转移到空军机场、打破十年来不乘飞机的惯例、清晨即离汉飞沪的毛思想上巨大的冲击,反而成为一个契机,使毛看到事态演变下去将一发不可收拾的严重性,促成毛一改初衷,将文革的战车骤然改变轨迹,逐步从“乱”走向“治”。
全国范围的武斗最终平息下来,两派纷争走向缓和,经历了年许漫长而曲折的过程。军队,尤其是野战军,在此过程中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不排除在个别地方军队的介入反而加剧了两派矛盾,但总体来说,对于平定大局而言,军队的正面作用远大于负面作用。此外,军队对各地的无政府乱状亦加以压制,典型的如湖南道县事件。1967年7-9月间,道县发生群众性杀害“四类分子(地、富、反、坏)及其子女事件,共被杀和被迫自杀4,519人。杀人事件迅速波及全零陵地区其他10个县,造成全区共被杀和自杀9,323人,其中“四类分子”子女4,057人,未成年2,862人,另致伤残2,146人。8月29日,陆军第四十七军一四○师炮兵团(代号6950部队)进驻道县,采取措施制止杀人,9月下旬基本得以制止,其他县杀人事件到10月底陆续结束。
在军内,“军委十条”颁布之后,一度受压的军内造反派重新抬头。在大部分驻京军内单位,受萧华、杨成武及年初成立的新军委文革小组实际支持的造反派(“新三军”又称“反三军派”)与受军内实力派支持的保守派(“老三军”即“三军无产阶级革命派”)形成了势力强弱不一而相互对峙的局面,惟这一局面很快在“五一三事件”发生后得以打破。毛泽东、林彪表态支持了参加5月13日演出的“老三军”(“演出派”),冲击演出的“新三军”(“冲派”)随即一蹶不振,萧华在“五一三事件”两个多月后也正式宣告倒台。
三、毛-林-(周)-杨成武时期
本时段由1967年9月至1968年3月,为期很短,仅有半年时间。毛、林、周的作用与影响力基本与上一时段相同。
1967年8月,由于萧华的倒台,加上叶剑英、徐向前自批判“二月逆流”后在军内的影响力大不如前,“三驾马车”仅余杨成武一人。此时,总政和军委文革小组实际处于瘫痪状态,根据周恩来和中央文革小组的指示,由吴法宪、叶群、邱会作、张秀川4人组成军委办事组,9月,又决定增加杨成武为成员,并指定杨为组长,吴为副组长。
军委办事组成立之初,“任务主要负责驻京各机关、部队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方面的工作,看着总政机关的文化大革命运动不要出偏差”。而“各大军区、省军区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工作,是在中央文革小组直接领导,军委办事组负责办理主席、林副主席、中央文革小组交办的一些有关具体工作。”
“五一三事件”之后,杨成武的日子亦不好过。1967年9月间,江青曾几次大发脾气,指称原热心为江办事的杨成武整了她的黑材料,杨要“放长线钓大鱼”。年底前,毛泽东在“绝对权威”的问题上又不点名地重重敲打了杨。文革以来位高权重的杨成武实质上存在的“华北山头”倾向引致毛、林及部分军队实力派人物的警惕与不满,最终酿成了1968年3月的“杨余傅事件”,杨成武倒台。
四、毛-林-(周)-黄永胜为首的军委办事组时期
本时段由1968年3月至1971年9月,为三年半时间。仔细区分,又可分为两个子时段:1968年3月至1969年4月,为林彪尚有主持军委日常工作名份时期;1969年4月至1971年9月,林彪已失去此名份。而毛、周的作用与影响力与上两时段相同。
1968年3月25日,“杨余傅事件”发生后,经毛、林同意,周恩来主持的中央文革碰头会,讨论通过以黄永胜为组长、吴法宪为副组长、叶群、李作鹏、邱会作为成员的新的军委办事组名单。三天后,毛、林、周接见黄永胜、吴法宪等,周恩来称,“军委常委不要开会了吧?”毛称,“军委就是办事组。军委常委可以不开会了。”林彪称,“把它悬空起来。”毛称:叶剑英说过,杨成武是接班人。现在换了黄永胜,你这个黄永胜为什么不可以接班?毛泽东的话里,隐含有以黄代替林主军的意图。
“七二○事件”后,中央一方面发出开展拥军爱民运动的号召,称“我国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能够顺利进行,就是因为有人民解放军这样一个伟大的长城”。一方面将军队的“支左”方针调整为“支左不支派”,对各派群众组织号称“一碗水端平”,以促进“革命大联合”,促成“革命群众组织的负责人、人民解放军当地驻军的代表、革命领导干部”三结合的临时权力机构——各级革命委员会的成立。
革命委员会的成立实质上多由军队作主导。到1968年9月,29个省、市、自治区全部成立了省一级的革命委员会,实现了所谓“全国山河一片红”。一批军队高级干部担任了省一级革委会的主要领导职务:贵州省革委会主任由贵州省军区副政委李再含担任;北京市革委会主任由军委常委谢富治担任;青海省革委会主任由兰州军区副司令员兼青海省军区司令员刘贤权担任;内蒙古自治区革委会主任由北京军区副司令员兼内蒙古军区司令员滕海清担任;江西省革委会主任由江西省军区政委(原陆军第二十六军政委)程世清担任;甘肃省革委会主任由兰州军区政委冼恒汉担任;湖北省革委会主任由武汉军区司令员曾思玉担任; 广东省革委会主任由广州军区司令员黄永胜担任;吉林省革委会主任由陆军第十六军政委王淮湘担任;江苏省革委会主任由南京军区司令员许世友担任;浙江省革委会主任由陆军第二十军兼浙江省军区政委南萍担任;湖南省革委会主任由陆军第四十七军军长黎原担任;宁夏回族自治区革委会主任由兰州军区副司令员康健民担任;安徽省革委会主任由陆军第十二军军长李德生担任;辽宁省革委会主任由沈阳军区司令员陈锡联担任;四川省革委会主任由成都军区政委张国华担任;云南省革委会主任由昆明军区政委谭甫仁担任;福建省革委会主任由福州军区司令员韩先楚担任;西藏自治区革委会主任由西藏军区司令员曾雍雅担任;新疆维吾尔自治区革委会主任由新疆军区司令员龙金书担任。以上现役军队领导干部共20人,占同级革委会主任人数几近七成。其余原地方领导干部9人,除河北李雪峰、广西韦国清早已分别兼任北京军区政委、广州军区第一政委外,1967年5月后,黑龙江潘复生兼任沈阳军区政委,山东王效禹兼任济南军区第一政委,上海张春桥兼任南京军区第一政委,山西刘格平、天津解学恭分别兼任北京军区政委,河南刘建勋兼任武汉军区政委,陕西李瑞山兼任兰州军区政委。
实现“全国山河一片红”后,文革发展到“斗、批、改”阶段。在此前后,清查“五一六”、清理阶级队伍、一打三反,这些全国性的以及各地名目繁多的各种运动,一个接一个,两年多时间没有消停。这些运动,基本上是由各级革委会尤其是革委会中的军队代表主导,相当大一部分干部、群众受到无端的猜疑和批判,逼、供、信盛行一时,制造了大批冤、假、错案。其中臭名昭著者如南京军区司令员、江苏省革委会主任许世友在江苏掀起的规模空前的清查“五一六”运动,历时三年多,全省被打成“五一六”反革命分子的多达26万多人(其中被关押批斗和立案审查13万多人),死伤6,000人(其中被逼死打死2,540人)。江苏省1957年反右被划为右派分子的为13,349人,江苏清查深挖“五一六”运动是反右斗争伤害面的20倍。作为清查“五一六”试点单位的南京大学,全校被打成“五一六”的多达1,560人,占全校师生员工总数近三分之一,其中被关押批斗389人,被判刑16人,被迫害致死21人。又如北京军区副司令兼内蒙古军区司令员、内蒙古自治区革委会主任滕海清在内蒙古领导的“挖肃运动”,根据官方不完全的统计,“在全自治区共挖所谓‘内人党’346,220人,刑讯武斗致死16,222人,致严重伤残87,188人。”惟对内蒙古人民犯下严重罪行的滕海清却未有受到应得惩罚,事后且平调至济南军区任副司令员。
1969年4月,中共九届一中全会选出中央政治局成员25人,其中现役军队领导人13人,占52%(四野系5人占20%)。九届中央政治局第一次会议通过中共中央军委主席、副主席、委员名单和军委办事组成员名单,主席毛泽东,副主席林彪、刘伯承、陈毅、徐向前、聂荣臻、叶剑英。军委未设常委,军委办事组部分行使军委常委职权,处理军委日常工作。军委办事组组长黄永胜,副组长吴法宪,组员叶群、刘贤权、李天佑、李作鹏、李德生、邱会作、温玉成、谢富治。
1969年3月,毛泽东借中苏边境发生的小规模冲突“珍宝岛事件”,明确提出“要准备打仗”,使全国进入紧张的战备时期。
1969年之前的几年,军队的兵力已呈逐年递增趋势。1969年为适应战备需要,开始大量组编部队,军队员额持续上升。1969年间,陆军增加了三个军部(陆军第十一军、第十九军、第二十九军),组建和改建了30个陆军师。第二炮兵组建了第五十六基地。总后勤部组建了20个基地兵站(行使师级权限)。海军组建了广州、上海、烟台基地(行使军级权限),组建及扩编水警区各1个。空军组建了空军第十一、第十二军2个军部,组建了8个航空兵师,2个高炮师。
1969年下半年开始,在全国范围内进行了部队的部署调整。10月,军委发布命令调整列入战略预备队序列的13个军和17个技术兵种师的部署,加强了“三北”地区尤其是北京周围的兵力部署,并在战略纵深留置强大的机动兵力。至年底,北京军区达8个野战军的兵力,加上沈阳军区6个军,兰州军区2个军,“三北”地区共有16个陆军军,为全国陆军军总数的44%。
至1969年底,全军在编人员增加至631万余人,超过朝鲜战争时期的最高数额,成为中共建政以来军队历史上人数最多的时期。
1969年10月中旬,根据毛泽东的提议,中央政治局开会作出疏散在京的党和国家领导人的决定。之后,毛泽东即离京赴武汉,林彪随后疏散至苏州,周恩来和军委办事组留守北京。10月17日,林彪就军队加强战备、防止敌人突然袭击作出指示。依照这个指示,全军各部队立即行动,当夜即疏散到位。涉及部队约有陆军90余个师、520余个团,海军430余艘舰艇,空军4100余架飞机。此阶段部队进入临战状态。在随后半年多的时间里,部队一直处于紧急战备和疏散待战状态,到1970年4月底稍有缓解。
自1967年初始军队以“三支两军”修复地方走资派被打倒后陷于坍塌状态的权力架构,加之1969年对苏战备形成的客观情势,使中国的最大部分权力归集于军队,亦使毛泽东对林彪等军队领导人形成戒心,视其为“尾大不掉”。加之林彪对毛的“不断革命”渐生厌倦,毛有意在激进派文人中另选最能深刻领会其“无产阶级专政条件下继续革命”理论的传承者。林彪虽则在中共九大被确立为“接班人”,当选为唯一的中共中央副主席,惟他的权力不仅未有因此而获得实质性的增加,反而却有被架空的明显迹象。相对于其在党内唯一的副主席的“独一无二”的名份,他在新军委中的位置就显得不那么耀眼——他不过是六位副主席之一,不但没有被予以第一副主席的名份,更未如十年前新军委成立时一样被授权主持军委日常工作。
1970年3月。毛提出要召开四届人大和修改宪法。6月,经毛同意国务院由文革前的90个单位精简为27个单位,各新单位建立党的核心小组和革委会,惟虚设的国防部未有如其他部门般任命负责人。林彪直至此时对外仍沿用国务院副总理兼国防部长名义,在政权体系中地位低于中共第三把手周恩来。周试图以一种婉转的方式向毛提议解决此一问题,8月,周与陈伯达、康生向毛提出,“党的主席、国家主席也要一元化,尽管是个形式,但群众热望毛主席当国家主席,林副主席是当然副主席。这样就满足群众愿望。领导嘛,当然是毛主席为首、林副主席为副的党中央的领导了。但在国家形式上,是国家元首、副元首。”惟毛有意不予回应,及后在九届二中全会基本通过的宪法草案中,称毛为“我国无产阶级专政的元首,是全国全军的最高统帅”,虽称林“是毛主席的亲密战友和接班人,是全国全军的副统帅”,但坚持不给予其“副元首”的尊称。
在1970年8、9月间庐山中共九届二中全会上,毛、林为以张春桥(毛心目中的真正传承人)为代表的文革极左派翻脸。庐山会议之后,毛明里狠批陈伯达(并无辜牵连李雪峰、郑维山),实质剑指林彪。毛逼迫军委办事组诸成员为庐山事检讨再检讨,最终目的也是逼迫林彪低头就范,惟林不为所动。整整一年后的1971年8、9月间,已铁心抛弃林的毛到南方“巡视”,发动各地诸侯倒林,毛、林关系濒临绝境。历史上毛的整人手段使林一家(林立衡除外)深生恐惧,令林与妻、子不惜孤注一掷,冒九死求一生,于9月13日00:32在海军山海关机场乘专机强行起飞逃出境外,02:25在蒙古肯特省苏布拉嘎盆地坠毁,机上九人无一生还。
五、毛-叶、邓时期
本时段由1971年9月至1976年1月,为四年又四个月时间。叶剑英被毛授权主持军委日常工作,并负责处理军委日常工作。周恩来对军队的影响力在此一阶段渐告淡出。
蒙古草原深处的一声巨响,宣告了毛泽东的文革从理论到实践的完全破产。毛顷刻间一脚踏入黄昏岁月,他的事业由此从“辉煌”走向破败。“九一三事件”之后,红极一时的被视为林彪一系的军人遭到清查清洗,“批林批孔”持续经年,军队的高、大、上形象黯然失色。
据不完全统计,受林彪事件牵连的少将以上高级将领达40人之多。林彪事件前,被打倒的少将以上高级将领达45人。林彪事件至文革结束,受到处分的高级将领又有20人。十位元帅除罗荣桓文革前已逝世,其余在文革中均受到不同程度的冲击,三位元帅(贺、林、彭)在文革期间非正常死亡。没有任何一场战争可以使这么多高级将领先后倒下,这种情况只有苏联的大清洗时代可以媲美。为什么文革时期高级将领的折损率这么高?究其主要原因,就是军人离政治太近。
1972年8月21日,毛泽东同意中央、军委发出《关于征询对三支两军问题的意见的通知》及附件《关于三支两军若干问题的决定(草案)》。自此,参加“三支两军”的官兵陆续撤回部队,需要留地方工作的军队人员则就地转业。至此,军队“三支两军”工作结束,各地方权力重新回到文革前当权的地方官僚们手中。
“九一三事件”后,军队领导层进行了调整,军委日常工作由叶剑英主持。1973年12月,邓小平恢复工作,任中央政治局委员、中央军委委员。1975年1月,邓更任军委副主席兼总参谋长,后又以中共中央副主席、中央政治局常委身份主持中央日常工作。在邓、叶主持下,同年6-7月间,举行军委扩大会议,集中研究讨论了压缩军队定额、调整编制体制和安排超编干部问题。会议决定军队消“肿”,三年减少兵员160万,全军总人数精简26·2%(其中陆军步兵部队精简27·3%,海军精简17%,空军精简16·4%,各军区及直属单位精简38%,总部及其直属单位精简16·6%)。到1976年,全军总人数比1975年减少13·6%,成绩不俗。正当其时,“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又起,使精简整编和整顿工作没有全部完成即被迫中断。
六、毛、华-陈锡联时期
本时段由1976年2月至10月,为期八个月。陈锡联名义上主持军委日常工作。
1976年1月,毛泽东取消邓小平主持中央日常工作权力,又决定由陈锡联代替叶剑英主持军委日常工作。在毛泽东逝世后,华国锋继任中共中央主席、中央军委主席。10月6日,华国锋、叶剑英、汪东兴密谋以汪掌握的中央警卫团(8341部队)部分兵力,未费一枪一弹,一举抓获“四人帮”,清除了在中央的文革极左派全部势力。我曾断言,“对于毛泽东家族而言,毛犯的最大历史错误就是让汪检讨过关,‘信任如故’,而对中国而言,中南海御林军的掌控权仍旧在汪手中,这未免不是一件幸事。毛放过了汪,汪却没有因此而感恩戴德地放过他的老婆,还有毛远新。没有汪主动,坚决的支持和参与,1976年十月之变绝对不可能成功。”
如此说来,结束文革这一历史性的任务,也是由军队最终完成的。
七、简短的结语
综上所述,以主持军委日常工作者在位时间计,文革十年,大致可分为林彪的前五年(1966年1月至1971年9月)与叶剑英的后五年(1971年9月至1976年10月,包括陈锡联名义上的八个月)。前五年,军队登上文化大革命政治舞台的前沿,并一度占据了这个舞台的中心位置。后五年,军队从政治舞台的前沿后撤,影响力已大不如前。
“九一三事件”之后,文革极左派势力膨胀。幸亏毛泽东并没有将主持军队日常工作的权力交予极左派。1973年,王洪文一度成为毛预设的又一接班人后,并未顺理成章地成为军委副主席。即使是极左派中最有心计的张春桥,亦只是没有军事指挥实权的总政治部主任。毛泽东这一尚存理性的安排,使党内健康力量在1976年十月之变中轻易取胜,从而使中国避免了在黑暗中的继续徘徊。
(未完待续)
□ 来源:《文史讲堂》微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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